那間房子一如既往地髒亂差,屋裏很黑,我扶著他小心翼翼地往裏走,生怕踩到啤酒瓶碎玻璃或者沒有燃盡的煙頭。
他的酒好像醒了一些,進了門,倒在床上,忽然又笑了起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麼。
我打開了燈。
“關掉。”他揮手命令我。
然後,他忽然從床上坐起來,以不可思議的敏捷,嘩啦一下拉開了窗簾。
“節約用電吧,”他說,“有月亮。”
他雖然喝多了,但他說得沒錯。我這才發現,原來這間房子的窗戶開向西邊,夏天的下午一定熱得像蒸籠,可是,在現在,在下半夜,真的有著很好的月光。周楚暮站在窗邊,月亮把一束銀白色的追光打在他臉上,他忽然變得那麼帥那麼帥,帥得一塵不染,令我窒息。
“很好的月亮。”他說,“你把衣服脫了吧?這裏太熱。”
“我不熱。”我說。
他又笑,在月光裏這笑也有一點遙遠,他就那麼遙遠地笑著,用一種遙遠的聲音對我說:“林林,也許我們不該遇到,你說對不對?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我們遇到了,你能聽得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我點點頭,微微地紅了臉。
他又把窗簾拉開得更多一點。然後他說:“林林同學,現在我要脫衣服了,如果你不敢看,就轉個身。”
我站著不動。他勝利般地笑了,然後脫下了他的T恤。
“你幫我看看,”他忽然轉過身說,“小時候,你咬過我的那塊疤,現在還在不在?”
我沒動。
“幫個忙呀!”他催我,“我每次洗澡的時候都想自己照一照,洗到最後又總是忘了。”
“為什麼?”我傻傻地問。
“可能是因為,不管是有疤還是沒疤,我都會有一點點失望。”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口氣說。
這句話,聽得我動容。
於是我輕輕走上前去,輕輕張開我的胳膊,然後,輕輕地,抱住了他。
“你現在的想法純潔嗎?”他問我。
我搖搖頭:“疤沒有了。”
“當然不會有了,小傻瓜啊。”他輕輕拍拍我的頭,“我在騙你啊。誰給誰的傷疤能留一輩子呢?”
“你現在說的所有的話,是不是都是在騙我?”我問。
他想了想說:“是的。”
我點點頭。
然後我把手反到身後,輕輕解開了我的裙子。
他笑著拉了拉我的領口。“你真傻。”他說,“像我這樣的人……”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啞著嗓子問,把他的手輕輕按在我的胸口。
“你想清楚了嗎?”他把頭埋下來,親吻著我的頸窩,喃喃地問,“你以後不會後悔?”
我搖搖頭,用一個猛烈的動作把他的身體拉向了我。
然後我看見月光突然發瘋似的流淌起來,像一條河。我的身體在這河中飄蕩,一個一個巨大的浪頭打過來,我放棄了掙紮,瞬間傾覆。
第二天早上四點半鍾的時候我醒來。當我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動靜大了一點,被周楚暮迷迷糊糊地一把拖住:“不要走。”
我輕輕地,然而堅決地掙脫他的手:“我還是要去學校。”
他不快地哼了一聲,翻了個身,把背朝向我。打開他家的門,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不敢回頭去看一眼床單上的痕跡。我不敢想象,如果那條床單上沾染的不是少女純潔的印記而是經年累積的汙痕,我這顆在清晨時分無端脆弱的小心靈,該如何在以後的歲月裏,修補這一刻永遠無法修補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