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位女士走去之後,我發現自己正在跟一個鄉區牧師談話。他是一個身形瘦削而誠摯的男子,他立刻就把談話轉向了有關老克拉克的滑稽醜行上去了。但是,他說道,布朗頓先生已經引入了一種快樂的人格表現,不僅是對修道院本身來說,同時,他這麼說,也是注入到了整個這裏的鄉鄰之中,因此他抱有很大的希望,從此以後在不久的將來有關過去時光的那些荒唐不稽之談注定會煙消雲散的。因此他的另一位鄰居,一位身材魁偉、地位顯赫的紳士,隨之大聲說了一句‘阿們’,這才讓鄉區牧師住了嘴,我們轉而討論起過去的鬆雞是什麼樣子,今天的鬆雞是什麼樣子、以及將來的雉雞肉來了。坐在餐桌的另一頭,布朗頓的身邊還有他的兩位朋友,他們是兩個紅臉膛的獵手。剛才我注意到他們兩個好像在談論我,但是那時我一點都沒有在意他們。過了幾個小時以後我才記起來這件事情。
“到十一點的時候可人們都陸續離去了,這時隻剩下布朗頓、他的妻子和我獨自呆在這間詹姆士一世時期的客廳裏那精美的灰泥天花板之下了。布朗頓夫人談起了他們的一兩個近鄰的情況,之後笑了一下說,她知道我會原諒於她的,並且跟我親切地握了手,就回自己的臥室睡覺去了。我並不是非常善於分析各種情況,可是我能感覺出來她的談話方式並不是怎麼暢快的,而是存心之中有些猜忌懷疑的意思,其笑意裏麵實際上隻是泛泛而談的態度,顯然是很高興可以離我而去的。這些瑣屑之處本來用不著在這裏提起,但是我一直在暗暗地覺得,這裏的一切並非是那麼明曉可見的。在這樣的一種情形之下,已經足夠引起我止不住地猜疑了,究竟我可以在這裏幫上什麼樣的忙呢——同時也在懷疑整個這件事情是不是有人在惡作劇跟我開的一個玩笑,僅僅是為了促使我從倫敦下來參加這裏的一場狩獵聚會。
“布朗頓在她走後就沒怎麼說話了。但是他顯然努力想把話題引到所謂的修道院鬧鬼這件事情上來。我剛剛看出來這個苗頭,當然就立即直截了當地問他這個問題。他卻立刻就失去了對這件事情的興趣。顯然是毫無疑問了:布朗頓在某種程度上變了一個人,而且在我看來他卻不是往好的方麵變化的。布朗頓夫人似乎不是引起這種變化的根本因由。完全可以看出來他很喜歡她,她當然也喜歡他。我提請他注意,到明天早上他就要告訴我究竟我可以幫助他什麼了,然後就請求離開,燃起來一根蠟燭、跟他一起上樓去了。在通往老房子裏去的走廊盡頭那兒,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注意,要是你遇見一個鬼魂的話,一定要跟它說話;你告訴我你會的。’他站在那兒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才轉身離開。在他的臥室門口他又停頓了一下:‘我在這兒,’他喊了一句,‘要是你需要什麼東西的話。晚安,’說完他就把門關上了。
“我穿過走廊到我的房間裏去,脫下衣服,拉亮床邊的一盞燈,讀了幾頁‘叢林之書’,實在睏得不行了,就把燈關掉,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三個小時以後我醒了過來。聽了聽外麵沒有一點風聲。壁爐之中也沒有一點星火之光了。當我靜靜地躺在那兒的時候,一絲灰燼冷卻時發出了一下嗶剝聲,但是爐柵上已經看不到一點暗淡的火紅之光了。外麵山坡上寂靜的西班牙栗樹林中傳來了一聲貓頭鷹的淒涼叫聲。我一邊散漫地回顧著這一天當中所發生的事情,一邊希望自己能夠在回憶到晚上大餐之前就再次睡去。但是最終我卻好像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醒了。這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我必須把我的‘叢林之書’拿起來閱讀了,直到讀得自己沉沉入睡為止,因此我就伸手到床頭上去摸索那根垂掛下來的梨形線頭,一下子就拉亮了床頭燈。突然的這陣亮光讓我的眼睛暈眩了一會兒。我半睜著眼睛從枕頭底下把書摸出來。過了一會兒眼睛慢慢適應亮光了,我一睜眼恰好看見了自己的床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