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是值得向往的。
西部是應該牽掛的。
精絕與樓蘭還有多少古國名城,那些黃沙覆蓋的廢墟、佛塔上已經消失或者凝結的喧喧鍾鼓聲、焉支山、紅藍草、怯盧木簡和西漢五銖錢、玉米種子及羊糞、殘存的門框三間房遺址……如夢西部,西部夢想啊!西部話題正在熱起來。隨著中國東南部經濟發達地區土地及別的資源的日益減少和人口的與日倶增,更多的人們會把目光投向中國西部。這目光是如此的複雜甚;有點迷惘,那是見所未見的大荒涼、大坦蕩、大陽光啊!但,毫無疑問,這就是中國西部、西部中國。
西部的貧困很快就會變成富裕嗎?
西部的寂靜馬上將要化作喧囂嗎?
西部的荒野一律都得樹起高樓嗎?
我們或許應該先去尋訪那些已經發掘的、仍被掩埋的西部夢想,並認真地作一番對話,讓曆史告訴未來:西部最需要什麼?人很容易醉,夢想卻永遠醒著。
西部不缺陽光。
西部陽光燦爛。
西部陽光是天賜的最充沛也是最潔淨的能源。
西部不缺土地。
西部土地荒漠化了。
西部荒漠中隻要有水,種上樹和草,就能造出千萬個人造綠洲來。
西部不缺曆史。
兩部曆史悠久。
西部曆史既是地理發現史,又是最早的中西文化交流史,是多民族、多樣性的融合。
那麼,西部貧窮嗎?是的,西部是貧窮的,但西部自有西部的美好。
那麼,西部富裕嗎?是的,西部是富裕的,但西部也有西部的落後。
西部是大文化、大曆史、大氣派。西部有大沙漠、大戈壁、大困惑。
且讓我們回到塔克拉瑪幹沙漠中,看尼雅廢墟。尼雅河古道兩岸,長10公裏寬5公裏的廢墟上,依稀可辨的有幾十處曆經1600多年的古跡。風吹日烤沙埋,烤幹了埋沒了卻也留下了精絕人的住宅、果林、羊圈,羊圈裏還能找到已經風化的羊糞。廢墟北端是一座6米多高的佛塔,塔基呈方形,塔身以黏土和蘆葦作建築材料,這是廢塔中的最高大者。
廢墟都是沉默的,卻又撞擊著後來人的心扉,朋友啊,如果身臨其境,你有沒有聽見夢想被撕碎時的聲音?
民宅的門窗已經破碎,被黃沙掩埋大半之後,仍然以殘存的一角或一孔,吐露著千百年前的驚愕與絕望。
打開的窗戶是美麗的。
廢棄的窗戶是可怕的。
一處家園的標記,在家園被毀滅之後漫不經心地存留下來了,但已經濃縮而且歪斜,歪斜著家國的側影,濃縮著曾經的夢想:尼雅河水源源不絕,子子孫孫耕種生息。
這一切,似乎是突然間中止的。
原來夢想雖說是自由自在的,但也隻能附麗於現實,現實破碎夢想也破碎了,現實毀滅夢想也毀滅了。
紅柳與蘆葦編織而成的牆壁已經倒塌。
發掘出來的院子裏屍骨橫陳,眼睛裏不再有波光流轉之後便成為黑洞,彌漫著黑色的恐懼與深邃,在一個黑色的框架裏。
一具橫臥在地的少女的幹屍上尚有絲綢殘片、裝銅鏡的小袋、木梳及耳環和一個漢字方孔五銖錢。
不遠處,是一架紡車的碎片,殘破的支架上掛著一團永遠紡不完的紗線,線的開始悠蕩著田園牧歌,而結束處則是恐怖的顫抖與不知所措,線斷了!尼雅有女初長成。
精絕有線未紡完。
是比戰爭更為殘酷的極大風沙!精絕國在繁華的時候粗心大意了,或者是麵對沙漠的推進一籌莫展,然後在一次沙塵暴到來時匆匆逃亡。可是能逃到哪兒去呢?有的也就是走了幾步路,人與這個綠洲便一起窒息。
家園、生命在不穩固時,是如此脆弱。
考古發掘還在進行中。一種推想是,精絕國是在尼雅河斷流、紅柳與蘆葦銳減、土地荒漠化中走向衰落的,最後毀滅於突然的生態災難。
如果我們承認這一推斷的合理性,今天的中國人就要格外小心了:關於塔裏木河與黃河的斷流,關於森林和草原的衰退,關於土地荒漠化等等,那才是至高至上的與可持續發展唇齒相依的,關係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國計民生啊!西部夢想是綠色的森林草地。
西部夢想是清冽的甘泉流水。
西部夢想其實很簡單:大地與人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