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頓時混亂不堪,片場的工作人員連忙上前扶起男演員,沒有人來得及去關注一下縮成一團坐在床尾、渾身抖得不成樣子的孫瑤。
靠臉吃飯的男演員摔破了臉,這個責任孫瑤的經紀人擔待不起,孫瑤更擔待不起,男演員的經紀人除了羅列了一大堆賠償的名目之外,幾乎要指著孫瑤的鼻子開罵了:“你家的藝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一個十七八線都排不上的龍套……故意呢的吧!”
孫瑤的經紀人點頭哈腰地道歉:“實在是對不起,實在是……”
男演員的經紀人卻逮著孫瑤不放,尤其見孫瑤一聲不吭、一輛僵硬地杵在那兒跟傻了一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喲,夠大牌的呀!你經紀人都替你道歉了,你倒好,一個屁都不放,小小年紀這麼不懂禮貌,你以後還想不想在圈裏混啊!”說著就要上手拽孫瑤。而他的手剛碰到孫瑤的手腕的瞬間,一切就失控了——
“別碰我!”
孫瑤猛地甩開男演員的經紀人,幾乎是在尖叫。他們明明是在片場外的庭院裏爭執,因為這一聲尖叫,連屋內的人都紛紛側目望來,孫瑤就這樣甩下所有人跑了。
她在衛生間一待就待了足足一個小時。
所有進出衛生間的人就跟看瘋子一般地看她,她也顧不上這些,真的就跟個瘋子似的不停洗手,一瓶洗手液都被她用完了,直到最後手都搓破了皮,卻還是不夠似的,直到經紀人推門而入——
經紀人雖然平時對她嚴厲,但見她這樣,實在是不忍再多說什麼,名不見經傳的經紀人帶著更名不見經傳的藝人,出了事注定隻能硬抗了:“他那邊的經紀人脾氣比較火爆,把這事捅到公司領導哪兒去了,我替你把他們的醫藥費付了,至於其他的……你自求多福吧。”
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人就算有同情心也隻是點到即止,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依靠。
***
經紀人建議她去看心理醫生,孫瑤隻覺得要拒絕:“我沒病。”
“現在公司上下都在說你心理有問題,領導的意思是,想要雪藏你一段時間。你去看看心理醫生,一定要拿回一份健康的診斷結果出來,我交給領導,再給你說說情,讓公司別斷了你的生計。”
孫瑤其實很慶幸自己當時聽了經紀人的話,否則她也不會認識任司徒。
有了這份診斷結果,公司沒有徹底雪藏她,卻再也沒有給她接過活,這等於斷了她的經濟來源。人都是有惰性的,過慣了更優質的生活方式,再讓她回去做時薪7塊2的工作?辦不到。
公司不給接活,孫瑤隻能私下裏接些私活,拍拍雜誌、做做車模,養活自己是沒問題——當然,如果不需要彙錢回家的話。
可惜,按照她一個月接三次催錢電話的頻率,她至今還沒被錢的事逼瘋,孫瑤自己都挺佩服自己的。
“瑤瑤啊,你表弟又進局子了,你舅舅現在湊不出保釋金來,問能不能從我們這兒借點兒。”
“我沒錢。”
“可你舅舅說,上次還在電視上看到你,你應該賺了不少吧,瑤瑤啊,咱不能這麼小氣的,人是不能忘本的,當年你爸爸去世的時候,要不是你舅舅一家……”
母親做了一輩子爛好人,孫瑤其實早已習慣,可聽到這裏,孫瑤實在忍不住冷笑:“徐家當年給了他那麼多錢收買他,是他自己敗光的,現在還有臉來找我借錢?不對,他那叫‘借’嗎?每次說是借錢,從沒還過我一分錢,”
母親不吭聲了。半晌,才心有餘悸地說:“都過去了這麼久的事,還提它幹嘛?”
“不是你說的嗎,人不能忘本……”
孫瑤冷哼著把電話掛了。
隻是孫瑤沒想到,一周後她竟接到了來自醫院的電話。
彼時,孫瑤剛接完一個拍攝,油彩塗了一身,用了兩瓶卸妝油都沒把身上的油彩卸幹淨,身上還因此起了紅疹,狼狽不堪的時候實在是沒心思接電話——完全陌生的號碼,還是老家的區號,估計又是舅舅打來借錢的。電話響了四次,孫瑤才不甘不願地接了起來,沒什麼好氣:“喂?”
“請問是周欣萍的家屬麼?”
孫瑤莫名的心尖一跳,遲疑半晌才開了口:“對,我是她女兒。”
“周新萍暈倒住院了,你趕緊過來一趟吧。”
“我……我現在在外地,最快也要……”孫瑤慌忙看一眼床頭櫃上的小鬧鍾,“五個小時才能趕過去,你先聯係我舅舅,我舅舅的電話是……”
焦頭爛額的孫瑤在租住的這間單間裏來回踱著步,怎麼也記不起來舅舅的電話號碼,突然靈機一動,立馬翻箱倒櫃地去找自己的通訊簿,通訊簿還是母親去年來B市看她時留給她的,裏頭全是些母親認為能幫上忙的號碼,為的就是她萬一有急事,有個人能搭把手。
通訊錄的第一頁記的就是舅舅的號碼,孫瑤劈裏啪啦地一股腦把號碼報給了電話那頭的護士。不成想護士竟然說:“這個電話我們之前已經打過了,對方說正在打麻將,打完了再過來。”
孫瑤當時就笑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她除了笑還能做些什麼?連夜買了車票趕回老家,才得知母親是為了籌表弟的那筆保釋費,瞞著所有人找了個保姆的活兒,一勞累肝病就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