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可以令人清醒。
這句話，倒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連著悶悶地咳嗽幾聲，在身後不斷襲來的疼痛中，鐵仇宗醒來，還未睜開眼睛，就聞到四周焦糊的味道，那嗆人的煙氣，似乎淡了一些，卻也直衝肺髒，在喉管裏邊翻騰著，刺癢難耐。
稍微動了動身子，仿佛習慣性一般，在沒有睜開眼睛的時候，鐵仇宗側耳傾聽下周遭的動靜。
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人在換衣裳，聽那呼吸聲，顯得微濁，應該是受了內傷，凝神嗅了嗅，幽幽涼涼，月光似的味道，是龍玉。
耳邊，聽得龍玉嘲弄奚落般地一聲輕笑，那笑聲太輕盈，如午夜裏，殘夢驚起，閑花落地。
方才自己昏厥過去，若是龍玉要暗算自己，倒是不費吹灰之力，鐵仇宗帶著一絲詫異，睜開眼，卻是白亮亮一片刺眼的陽光閃亮，下意識地抬起手，遮擋著炫目的陽光，才看到，自己坐在假山旁，身後一棵焦糊的大樹，尚自冒著青煙，龍玉坐在旁邊，此時正背對著他，在穿衣裳。
他們都是逆著陽光，鐵仇宗眯著眼，隱隱看見龍玉□□的脊背，肌膚勝雪，被陽光鍍上一層亮彩的嫣紅，隻是條條鞭痕猶在，在跳躍的陽光中，有些猙獰。
醒了？
龍玉轉過身，衣裳也穿上了身，鐵仇宗看著她低頭係著如意絛，感覺有些詭異。
眼角餘光，掃了下四周，他們，還在賈威武的府中，應該是龍玉在地道中先自清醒過來，把他拖出了地道，鐵仇宗看著龍玉：“二叔雖然嚴厲，卻也不是蠻不講理，你何必去自尋……”
他話說到一半兒，卻看到龍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滿眼奚落，心中也不覺一動，暗道以龍玉的性情，怎麼可能輕易去尋死？他若是真的害怕畏懼了辛無淚，斷然不會做那些罪責難逃的事情。
何況如此費心費力地把他帶去了賈家，真的就是為了讓他給辛無淚捎去幾句話？
想到這兒，鐵仇宗自嘲地笑了笑：“人若太愚，真是自作孽。”
仿佛一眼看穿了鐵仇宗的心思，龍玉也自嘲地笑笑：“太聰明了也未必好。”
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樣的事情，古今有之。
看鐵仇宗不說話了，龍玉道：“我逛了你來，不僅僅是為了讓鐵師兄助我殺了背叛樓蘭的賈威武這夥人，這些人，死有餘辜，我卻不願意讓樓蘭國的兵卒親衛們動手，免得惑動軍心，背主謀逆，縱是伏誅，總不是鼓舞士氣的事情。”
說到最後，神色有些憂傷，這憂傷的神色充溢在龍玉晶瑩寒涼的眼眸中，又多了一份冷然。
不免有些悵然若失，鐵仇宗苦笑地：“你就算準了我會施以援手？”
君子可以欺以方，他何嚐不曉得自己的弱點？
憂傷愈發濃烈，眼眸中閃動著一絲隱隱的淚光，龍玉聲音微微哽咽：“在你認識她以前，我就認識她，比阿蘿認識的還早些，那時節，我來中原尋父。想來你也知道，我生在官宦之家，在婦人女子之手長大，何嚐吃得什麼辛苦，不過是餐風露宿而已，便禁不起折騰，臥病荒村的一處破廟裏邊，我隻當著自己要客死異鄉了，誰知道命不該絕，竟然遇到了她。”
她？
鐵仇宗直愣愣地看著龍玉，不用猜想也知道，龍玉口中的她，自然是雪初禪，他想起初識雪初禪的時候，雪初禪自稱為塗夫人，好像在隱居山林之前，懸壺濟世，那麼遇到了病重的龍玉，哪能不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