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一輪月,掛著深邃不可測的天幕上,星星,稀落清寒。
帳篷裏邊點著牛油大蠟,跳躍的火光,照著陰令九的臉,時隱時現的陰影,勾勒著他得意的笑容。
深夜不寐,他在等一個人。
他的帳篷混跡在其他帳篷之中,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柳沉煙和艾狂歌守衛在離他十丈遠的地方,若不是能夠感應到他獨特的內力氣息,很少有人可以找到他的藏身之處,以他的功力,要想不知不覺地靠近,亦非難事。
燈影一晃,柳沉煙進來:“教主,若您所料,蒼北殷已經和那些屍解門的人……廝混,弟子去過了,在帳篷外邊,也能聽到……聲音。”他極力保持著聲音的平靜,可是眉宇之間,還是掩飾不住內心的痛楚。
冷冷地笑,陰令九滿眼森然:“沉煙,我知道你心疼他,隻是你不要忘記我們歸天教的規矩,凡是敢背叛歸天教者,無論地位尊卑,絕不寬宥!蒼北殷竟然敢背主謀叛,投靠我們的死對頭鐵馬莊,這樣的逆徒,還能留著嗎?”
緩緩地跪下,柳沉煙垂頭:“弟子不敢求教主恩赦他,畢竟是他做出罪不可赦之事,隻是,老二也跟了教主十幾年,”他說著話,抬起頭,滿眼哀求“這十幾年,老二也為歸天教出生入死,隻求教主念在師徒之情,賞他一個全屍吧。”
聽到骨節捏得咯咯作響的聲音,陰令九陰沉著臉,喝了一聲:“抬頭。“
如此,陰令九還是不肯放過蒼北殷,他已經連同屍解門的人,用最不恥和齷齪的法子,重創了蒼北殷,這不過是個開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是陰令九不能觸碰的底限,他的求情,自然觸怒了陰令九。
冰涼的淚水,滑下,柳沉煙沒有聽命立刻抬頭,而是俯身叩了個頭:“弟子幾人,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自幼得蒙師父垂憐收養,教養成人,老二也是誤入歧途,被人利用,弟子不敢求師父饒過他不死,老二的確是死有餘辜。師父,弟子隻求師父不要再對他施以酷刑,賞他一個全屍,老二也是弟子一手帶大,弟子願意,願意親手結果了他的性命。”
說到最後,聲音哽咽,柳沉煙緩緩抬起頭,淚眼朦朧,望著陰令九,靜待著那重重的一掌摑過來。
陰雲密布的臉上,慢慢浮上一絲笑意,陰令九道:“沉煙,你起來,本來今天這個人,我沒有打算讓你見,不過,我覺得你真的應該見見這個人。”
心中滿是驚詫,陰令九竟然沒有發脾氣,實在他出於意料,難道,難道陰令九覺察到他的偏私袒護之心,猜到他想方設法地想保全蒼北殷的性命,所以不屑再動手,以陰令九的性情,隻怕讓他見了今天這個本不想讓他見的人之後,就會連他也殺了。
心狠手辣,是陰令九一貫的性情,他跟著陰令九長大,焉能不知。
哀痛而不意外,柳沉煙端端正正地又叩了四個頭,這是歸天教弟子向師長辭行的禮數,柳沉煙自然不會離開歸天教,他如此肅然地叩頭行禮,自是已知陰令九要結果了自己的性命,向陰令九叩頭辭行。
看著柳沉煙無限落寞地施禮,陰令九愣了一下,也知道他此舉為何,哂笑不已:“沉煙,你知道在歸天教裏,有四大魔王,老二和老四是你一手帶大,老三卻是我一手帶大,而且你們從來沒有見過,今天來的這個人,就是老三,本來,我不想你們見麵,你們幾個是我陰令九的嫡傳弟子,老三,卻隻是我經營多年的一枚棋子。弟子,是傳承為師的武功,光大師門榮耀的,我收了你們幾個弟子,這歸天教,終於一天是需要你們來繼承。至於棋子,不過為了贏回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苦心培養起來的一個籌碼,舉手無悔。”
弟子和棋子?
柳沉煙垂著頭,以他對陰令九的了解,無論義子、弟子還是棋子,對陰令九來說,不過是叫法不同罷了,像那陰如意,被陰令九派去聯絡千毒帝君孤竹天,還去給孤竹天當什麼幹兒子,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也沒見陰令九有什麼舉動,仿佛他們歸天教從來都沒有陰如意這個少教主一般。
哼,好像看穿了柳沉煙的心思,陰令九罵了一聲:“都他娘的是白眼狼,老子辛辛苦苦養大了你們幾個,如今翅膀硬了,都想著自己單飛出去,柳沉煙,老子方才說得話,你是不信?”
躬身垂頭,柳沉煙恭聲道:“弟子不敢。”
不敢,是不敢去質疑,更不敢去相信。
外間傳來一聲杜宇的清啼,陰令九笑笑:“老三來了,進來吧。”
帳篷的簾子,被掀起又落下,一條人影輕盈地飄進來,仿佛被風吹進來一般。
姒姬?
就算知道自己死到臨頭,柳沉煙還是對這個素未謀麵的三魔王頗為好奇,如今一見,竟是今天那個屍解門的高等弟子,方才奉命去服侍蒼北殷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