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村裏人早已經習慣了他發瘋時的樣子。有的叫他張瘋,有的叫他大力,至於他到底叫什麼,張鐵牛的記憶中並沒有,村裏好像也沒有人知道。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張老爹舊傷複發,死掉了。
當時,張老爹也像往常發瘋時一樣大叫了起來。不過這一次不是站著,而是躺在床上。等張鐵牛聽到聲音跑進屋裏的時候,正好看到張老爹躺在床上,一手按住自己那瘦得隻剩下骨架的胸口,一手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拳頭,拳頭上同樣隻剩下皮包骨頭的樣子,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手掌當中,可能是握得太緊或是其他的,手指骨頭在那裏發出咯咯的響聲。他牙齒還是緊緊地咬住嘴唇,鮮血滴答滴答地從他的嘴角流了下來。身子在那裏激烈地晃動著,好像是想要爬起來的樣子。
“爹,您怎麼了?您是想要起來嗎爹?”張鐵牛上前扶住張老爹的肩膀,想要把他扶起來,可是意外的是,張老爹的身體就像是所有的骨頭都擰在一起似的,雙腿伸直,硬邦邦的,尤如一艘小木船,任由他怎麼扶,就是沒法坐正身子。
隻聽張老爹咬著牙,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嘴角鮮血與唾沫齊流,一邊急喘著,一邊艱難地從牙縫中擠出一串字來:“啊籲……呀籲……唉,苦命的兒啊,為父……為父籲……要籲……要走了,你……你……你為什麼是一個傻子呢啊!”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不甘。
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突然清楚了許多,經過他不斷的努力,終於喊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來:“天鋒狗賊,赤須老鬼,你們好狠啊——!老天不公,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孩子……孩子,我……我……我……”吼出話來之後,張老爹那邋遢的胡子抖動著,多年沒洗的頭發更是像刺蝟身上的利刺似的張了開去,臉上的那道刀疤更是紅得像要流出血來,雙眼怒突,整個人的樣子看起來變得異常的猙獰!
“孩子……刀……刀噗——!”
張老爹嘴裏喃喃地叫著孩子,右手艱難地指向一邊,左手伸出想要去摸兒子的腦袋,可是傷勢太重,現在的他早已經沒有能力再交待什麼後事了,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嘭”地一聲摔在床上。須發怒張,身上各處筋脈也同時暴出血來,他那雙隻眼睛都從臉頰中怒突了出來,像是在抗議著老天的不公,又像是在悔恨自己大仇未能得報,樣子看起來相當恐怖!
“爹!”
張鐵牛早已經被他爹那反常的舉動給嚇住了,他根本就聽不懂他老爹在說些什麼,不過在被張老爹那口鮮血一噴,整個人頓時便昏了過去。
盡管張老爹的功力早已經全廢,可是心裏一急,這最後一口逆血還是噴得非常有力,簡直可比普通人的一記重拳,狠狠地轟到了他唯一的兒子頭上。
結果,那個張鐵牛便光榮地犧牲了。
等他醒來之後,這具身體的主人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