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輕輕推開,楚夢抱著一壇酒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猜猜這是什麼酒?”楚夢把酒壇放在桌上,無比自然地坐在厲天對麵,就像是妻子找到一壇好酒來向丈夫邀功一樣。
“七十四年的即墨老酒。”厲天沒有任何多餘的字眼,臉上也找不到任何表情。
但是他肯回答,楚夢已經開心得滿麵春風:“猜得真準!”
厲天沒有說話,徑自拍開封泥,為自己斟上一碗,一飲而盡。
楚夢微笑著看著他喝酒的樣子,目光柔情似水。“獨飲豈不無趣?我陪你。”楚夢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杯,也斟了一杯酒。
厲天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這種酒,一般人是入口即醉的。”
楚夢毫不猶豫地一口喝盡,道:“即使醉死,也沒什麼。”酒杯放回桌上,已經有了一點沉重的聲響,那隻纖手似乎已經不再穩定。
厲天淡淡道:“遇上會醉死的人,比獨飲更加無趣。”
楚夢的臉上泛起一絲潮紅,道:“那我就不醉。”說完,又斟上了一杯,倒進嘴裏。那抹潮紅更加明顯了,秋水般的眸子微微迷離,微光蕩漾。
“你已經醉了。”厲天伸手奪過酒壇,道:“我不希望你說的全是醉話,我需要有用的東西。”
“有用的東西?”楚夢笑笑:“我來這裏,隻是為了和你喝酒,隻是為了說說話,說的話是醉是醒,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是這樣,你可以走了。這是買這壇酒的錢。”厲天扔出一塊大銀,再也不看楚夢一眼,自顧喝酒。
“不要……這麼無情……”楚夢伸手按住酒壇,說道:“我知道,其實你心裏,也不是這麼無情。”
厲天沒有回答,隻是稍稍用力,從她的纖手下把酒壇拉了出來,卻也沒有再喝,隻是擱在一邊。趕楚夢走的話,也沒有再說出來。
“昨天夜裏,徐弈死了。”楚夢伏在桌上,輕輕地道:“他是自殺的,走到我麵前自殺的。他的眼睛……很失落。我到現在都忘不掉。”
“那種失落,不是因為壯誌難酬,完全是因為我。因為逼死他的人裏,有我在內。我不喜歡他這個人,但我知道,他是這世上唯一的一個,真心真意地喜歡我的人。”
“可是……可是我並沒有想讓他死的。本來我還想留下他,為尊主所用。但是他不願,是啊,他怎麼會願意呢?他是那樣的一個男人……即使是死,他也不願讓任何人殺死,能殺死他的,隻有他自己。”
厲天一直靜靜地聽著,心中微微歎息。楚夢沒有醉。她是在借醉,表達從不為人所知的內心。
這也是個女子,善感的女子。心中那一絲柔軟,並不因為外表的難測而泯滅。
“為什麼……你要這麼無情。”楚夢的話題忽然又回到厲天身上,厲天心中苦笑,靜靜地聽。
“如果……如果你對我,有徐弈萬分之一的情意,我就是死了,也甘心。”楚夢終於閉上了眼睛,說話含糊不清:“我知道其實你有的,隻是不肯表現出來。你……什麼時候才肯表現出來……什麼時候才肯……”
聲音越來越小,終於完全消失。
厲天雙手輕揚,一股渾厚的勁氣將楚夢的嬌軀輕輕托起,再緩緩平送到不遠處的床上。遠遠看著那張沉睡中平靜滿足的容顏,厲天輕輕搖頭,舉起酒壇添上了滿滿一碗。
酒碗剛剛端到唇邊,隻聽床上的楚夢含糊不清地咕噥了一聲:“師父……為什麼,為什麼還要繼續呢?”
厲天平穩有力的手忍不住抖了一抖,一滴酒濺在了桌麵上。
劉凡靜靜地坐在會客室,手上端著一杯茶,卻沒有喝,隻是注視著茶葉在水中漂浮,那茶水卻顯得益發清了。看著看著,他的臉上竟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微笑。
李閑來到會客室,正好見到這抹微笑。這景致是如此祥和,充滿了寧靜與從容,李閑戒備的心不由得放鬆幾分,仿佛預見到劉凡的選擇。
“這茶葉在水中漂浮,努力為茶水增添香色。到頭來,人們喝完了茶,卻把茶葉倒入陰溝裏。”劉凡微笑著,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江湖永遠多姿多彩,但為它增添色彩的江湖人,卻都僅僅隻是匆匆過客。”
“誰都隻是茶葉,百年之後,便入陰溝。”李閑從懷裏掏出一瓶竹葉青,扔給劉凡,說道:“即使能一統江湖,也隻不過是把零散的茶葉揉成一團罷了。”
劉凡接過酒,笑道:“能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並不多。”說著拔開瓶塞喝了一口,笑道:“李閑請的酒,總是特別好喝。”
李閑拊掌笑道:“喜歡的話,可以經常來喝。劉凡打的雪雁,烤起來也特別有味道。”
劉凡凝視他半晌,道:“如果我們都活著的話。”
李閑歎了口氣,道:“想要活著本來不難,隻是被我們自己弄得很複雜。你看許子悠現在活得多麼自在!”
劉凡輕笑一聲,道:“如果重陽教最終敗北,許子悠日後的日子也不見得有多麼自在。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選擇了退避,那等於是把籌碼完全交到你手上,一損俱損,深為智者不取。”
李閑笑道:“那麼你的意思是,想和我聯手?”
劉凡靜靜地道:“不錯。”
這兩字一出口,空氣似乎馬上凝固,客廳裏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兩人的酒瓶都懸在半空,不喝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