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鑫池東邊的新百貨公司，用一年時間建成，開張之後成了小城最熱鬧的一個地方，琳琅滿目的商品，讓所有去過的人眼睛為之一亮。
韋今遜和黃繼民放下手裏的事情，也去湊了個熱鬧，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瀏覽過樓上樓下，站在行道樹下稍事休息。
韋今遜有感而發，“新百貨公司建起來，楚潼的商品流通又多了個新窗口。”
“窗口？對，是個大窗口呢！如今的生活水平，看住了朝上提，政策對了頭，老百姓的日子就更好過了，這往後的路子就更寬了。”
韋今遜朝馬路對麵的郵政局新樓看了入神，隨口回答，“是的。”
黃繼民對眼前兩幢新建築的質量似乎很滿意，“這樓蓋得蠻好，比五八年蓋的那幾樣東西要板紮多了。”
“不好比，五日大樓那幾幢房子，怎麼說？俗說就是個‘瓜菜代’，硬撐上去的。這郵電局，這百貨公司跟它們不同，全都是鋼筋水泥，聽說能用一百年。”
“這就是周而正之的‘百年大計’。”
“好是好，就是有一成，這些房子的建築圖樣都是外邊來的人出的，到今天，我們這邊還不曾有一個自己的土木工程師呢。”
黃繼民對韋今遜剛才的話題提出質疑，“不會吧？”
韋今遜稍稍想了想，“嗬，我說得有點兒過了，有也有這麼一兩個，中專的底子，前年把分過來的，還不曾能挑大梁呢。”
“甭著急，慢慢來，日後科技進步了，人才不會少。過去砌房子，全是木匠頭兒掌作，到了現代，才有了設計這一行，我們這邊，終究要出土生土長的設計專家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家韋玉就想學土木工程。”
“韋玉姑娘是個好人才！不過，女孩子家學土木，不怎麼合適吧？”
“人各有誌，不能強勉。細丫頭，已經跟我說過幾回了。”韋今遜一雙眼睛一直沒離開對麵的郵電局新樓，漸漸地神色有點暗淡。
黃繼民見他神一直放在對麵，輕輕推了他一把，“過去看看，聽說那個新電話間蠻洋氣的呢。”
來到郵電新樓門前，信步跨上台階，推門進了電話電報營業廳，站在玻璃圍著的櫃台前邊去，仔細地在瀏覽頭頂上掛著的招貼。韋今遜一手扶著彈簧大門，一手撫摸閃動著耀眼光芒的銅質拉手，看了一會，又彎下腰去仔細觀察能讓大門自動開合的彈簧鉸鏈。
進了營業大廳，韋今遜看到一字排開的幾個電話間，心裏明白這是孫女兒韋潔平日管著的地方。輕輕推開一扇門，裏邊有個姑娘正在打電話，連忙跟人家打了聲招呼，朝後退了兩步。轉頭見黃繼民站在櫃台前，快步走到他身邊，“老哥，可是想問人家什麼？”
“哎，你這一說，我還就想問一問呢。”
“問吧。”
黃繼民朝櫃台裏的營業員點點頭，“小姐姐，請問從我們這邊打上海的長途電話，一回大概要幾文？”
“嗬，一次一毛錢。”
“一毛錢，這價錢還適中。”
韋今遜在旁邊笑了笑，“她說的這個‘一次’，不是跟你大包大攬的一次呃，論長短呢。”
黃繼民有點不解，“姑娘才說的呢，這哪有假的？”
營業員笑了笑，“我說的這個‘一次’，跟爺爺說的那個一次不是一回事，這個‘一次’是我們長話計費的單位，三分鍾，算一次，超過三分鍾的，以此類推。”
“哦，你這一說，我明白了。三分鍾之內算‘一次’，三分鍾出了頭，到六分鍾，就再算一次，嗬嗬，新鮮說法。”
“老哥哎，這底下，有什麼事情，不一定要寫信啦，打個電話，發個電報，要多順便有多順便，也屬科技發展的功勞呢。”
“是的，這往後有什麼事要跟我家姑娘女婿通電話，就過來一趟，一回長途，也就幾角錢的事情，要說的話，想好了說，三分鍾也就夠了，才一毛錢。”
韋今遜平時有空都會到這邊來走一走，每一回都站在馬路對麵朝這邊看，看著這新樓一次比一次高，他心裏是既高興又失落。
黃繼民剛才隨口一句笑談，無意中觸動了韋今遜的神經，韋今遜這會兒又想起已經犧牲了幾年的孫女婿，眼眶子情不自禁地又開始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