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貞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座鍾，“媽媽，你叫他自己說就是了。”
“是在說這樣東西吧？”吳老太年紀雖大，這麼大的一個稀罕之物，哪能看不見，手指了指桌上的座鍾問兒子，“士先兒，這玩意頭兒是買得來的吧？用幾文的？”
“啊……不是買的。”吳士先在自己母親麵前扯不了半個謊。
“這麼貴重的東西，不是買的，從哪來的？”
吳士先額頭上有點冒汗，卻不回母親的話。
吳老太轉頭問兒媳婦，“玉貞子，你可知道它的來頭？”
“我也不知道，剛才拿進門，我正問呢。”
吳老太朝兒子發了話，“我沒聽哪個說過家裏要添這樣東西，這鍾我是第一回見，不是一般的來頭。你快點說，哪來的？”
吳家無論什麼事情，隻要是吳老太或是何玉貞看不過的，婆媳倆從來都配合得很默契，就這麼點心心相印，讓吳士先在自己家裏做什麼事情都得留點意，沒奈何，他隻得對老母親講實話，“朋友送的，上一回，百歲坊那邊抄家的時候，‘短’下來的一樣東西。”
吳老太半天沒發話，平了平氣息，拄著拐杖，顫抖著走到了吳士先身邊，剛站定，迎麵就給了兒子一記響亮的耳光。毫無防備的吳士先被母親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媽媽！有話好說，拿巴掌扇我做什麼？”
“拿巴掌扇你？我還要拿把刀把你這雙手剁下來呢！”吳老太一腔怒火，咬牙切齒地斥責吳士先，“舉手不打過頭兒……你今年四十幾個周年了，還在外邊做這種事情！玉貞子，甭忙了弄晚飯，八更八點也要他把這樣東西先送回頭！原來是哪裏的，還送到哪裏去！我們吳家八輩子都不要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
吳士先臉上被老人打得火辣辣的，幸好這會兒沒一個兒女在家，要不然，真不知道自己的臉皮該往哪裏擱，“媽媽，這會兒那邊沒人了，明兒一早我就送過去，行吧？”
“不行，就今兒晚上，今兒不送掉，哪個也甭想吃晚飯，哪個也甭想睡大頭覺！”
……
吳士先悶著頭，一臉惶恐地將座鍾包起，吳老太對站在一邊的媳婦又開了言，“外邊今兒抄張家，明兒抄李家，搞什麼運動不運動，我一個老婆子不懂，也不想懂。我隻知道，不管是什麼朝代，總不作興把別人家的東西朝自己家裏拿。我們吳家人雖窮，誌不能短，雞鳴狗盜的事，八輩子也不能做，拿根燒火棒出去討飯，在外頭凍了做露屍，也不準哪個做壞事！玉貞子，你替我把吳士先管住了，他不聽你的，你跟我說！”
何玉貞點了點頭，吳老太轉過身去對著兒子，“氣頭上，恨不得拿我手裏這根拐棍，攔你頭頂上弄下子，不打你鑽心的疼，你不會有記性。”
吳士先捧著座鍾出了家門，身上那件舊軍裝口袋裏還有隻金手鐲，走在夜色中的他，臉上火辣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