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儉平回家的時候，太陽已經斜西，一眼看見魚缸上沒蓋簾子，連跑幾步到了近前，缸裏的金魚全已肚皮朝天，伸手一試，水全是熱的。烈日高照的大熱天，楊儉平每天都會給魚缸蓋上蘆柴簾子，這一回走得急促，把這事給忘了。
楊儉平又去找劉冬，劉冬說：“上回你來，第一回養魚，我知道一時半會的養不好，才弄了些隔年陳的小魚給你。很多人，隻一時的新鮮，服侍不上幾天就嫌煩，再不肯花工夫，我以為，你可能也是一興之頭，三五天就作罷的，沒想到，哥哥還蠻用心的呢。”
楊儉平問劉冬，“我想找幾條今年的春籽魚來養，可有辦法？”
劉冬說：“你今兒來得巧，明天我上揚州姑媽家去，回來的時候替你帶幾條。”
“好也！”這消息讓楊儉平很高興。
劉冬問，“要什麼品種？”
楊儉平說，“我哪懂這個，你幫我挑，反正是比較潑的，比較好養的，又比較中看的吧。”
“這樣，五花高頭、黑龍眼、紅龍眼，每個品種我都替你帶兩三條，這幾種都比較好服侍，養在缸裏，顏色搭配也好看，怎麼樣？”
“當然好，親兄弟，明算賬啊。”
“那是當然，虹園那邊魚多，價錢也便宜。”
向劉冬道聲謝，楊儉平回家帶著弟弟妹妹大動作地張羅起來，看上家裏盛水的那隻大水缸，跟母親商量，用兩隻小缸替下了它。有了媽媽的支持，本該就此打住，楊儉平覺得還不夠，又動起外公家那隻荷花缸的腦筋。那缸晚清年間出產，是外公的心愛之物，種了多少年荷花。這兩年，宗天楠已經沒了打理的心情，一直讓它幹擱在院子裏，楊儉平如今要擴大養魚規模，很自然地就想到它。帶上妹妹去找外公，老人家見小儉虹來磨蹭，一陣大笑表了態，喊人拖了板車給外孫女家送去，在楊家院子裏選了個角落將荷花缸安頓好。楊儉平兄妹三個用了好一陣工夫，才將它擔滿了水，忙得渾身是汗。楊恭清回家見了，輕輕拍了拍巴掌發了話，“楊儉平啊，你們幾個人真會折騰，這哪是養金魚啊，直接是在弄大工程呢！”
一個星期後，劉冬提著鉛桶過來，進門就問缸裏的水已經曬了幾天，很老到的把手伸到缸裏去試水溫。
“五六天了。”
“蠻好。”劉冬提起鉛桶，將它整個兒淹入水中，輕輕將桶底提起，讓魚兒順暢地遊進水中，動作幹淨利落，儼然一個養魚的老手，“這樣既快又好，傷不著魚兒一片鱗。”
清澈的水中遊滿了色彩斑斕的金魚，興奮之餘，楊儉民煞有介事地朝著劉冬舉手敬了個軍禮，“立正，敬禮，謝謝劉冬哥哥！”
雖有了前麵積累的一些經驗，楊儉平對這些遠道而來的魚兒更盡心，韋今遜過來串門的頻率也更高。除了向韋先生討教，楊儉平自己也在摸索，漸漸懂了一些門道，換水一次隻在三成左右，新打上來的井水要曬兩天，投食要定時定量。
服侍魚的人自己天天盯住魚看，感覺不出它們在長大，宗景雲隔三差五地站在一旁看兩眼，“哎，這魚還真的在長！”
漸漸地，原本不到二寸長的魚秧子，長到了三四寸，體態更加豐滿，色彩更加豔麗。特地從河裏撈回來的燈籠草簇簇地沉在水底，五色的金魚遊來遊去，非常好看，兄妹幾個心裏都很美。
楊恭清很少在魚缸前耽擱，偶爾過去看一眼也會做點評論，“小魚兒長得不慢嘛，這水草放在缸裏，還冒氣泡，嗬，生動多了！”
韋今遜又過來看魚，連聲誇讚，“這魚養得好，養得好，幾個小朋友做事，還蠻像那麼回事的呢！”楊恭清在一旁隻是微笑，從他的眼神裏看得出，對韋先生的這番評價還是認同的。和兒子相比，四爺爺的態度更加明朗，“如今橫豎沒書念，養點金魚打打岔，還能討學點兒經驗。日後成人了，大事小事，不管做什麼事情也像這樣用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