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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最高指示一發表,楚潼縣革會第一時間就組織人上了街,敲鑼打鼓連夜慶祝。

動員小組很快就派了下來,一家家地上門動員。

動員的人前腳走,楊恭清在家就開起了家庭會,楊儉平兄弟都是適齡知青,對照政策,眼前必須先走一個。

楊儉民很爽快,“我下鄉吧。”

“我是老大,應該是我去。”楊儉平的話有道理。

“我身體好,有力氣,勞動是我的強項。”楊儉民說的也有道理。

兄弟兩個的態度都很明了,盡管他們誰都知道,下鄉插隊對自己意味著什麼。楊恭清夫婦心裏其實已經想好,按理應該讓楊儉平下鄉,不隻是他是長子,更因為他遇事比較冷靜,對什麼事情都有些主見,讓他去要比讓楊儉民去放心些。

報告打上去,第二天就有人敲鑼打鼓地給楊家送來了喜報。吳士先從門口過,一眼看到貼在楊家門旁的大紅紙,就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臉漲得通紅,匆匆離開。

宗景雲把家裏的被褥床單都翻了出來,給兒子配了一床被窩,又到百貨公司去買了一套洗漱用品。楊恭清見兒子身上的棉線衫單薄,一聲不吭,將自己身上那件毛線衫脫下,“景雲啊,把袖口稍稍改短一點,給兒子穿。”

宗景雲笑了笑,“你這件自己穿吧,景征家對象前兒來的,把替景征剛結好的那件衫子拿了過來,她說,這件厚實,鄉下風大,外甥子穿在身上才暖和。”

楊恭清心裏一陣感動,“哎唷,把我家小舅母煩神了。”

“舅母哪是外人?”

一個鋪蓋卷,一個網袋子,外加一個用肥皂箱改製的小書箱子,楊儉平下鄉插隊的全部行頭算是備齊了,宗景雲站在一邊看著,神情有點發呆。

楊恭清見她飯也不想做,走到近前提了個醒,“時間不早,得弄晚飯了。”

宗景雲眼裏噙著淚,輕聲言道,“想想……還是怪我們不好,那一年,應該讓儉平到南京去參加複試。”

聽妻子這麼說,楊恭清心裏好一陣難受,“算了,哪知道現今變成這樣,這兩天,我心裏也在搬,即便我家儉平那一年去了北京,眼前恐怕也沒個著落,弄不好,也是滂在家裏頭。”

“也不一定,話要看怎麼說,這往後,再說吧。”

楚潼縣第一批下鄉知識青年歡送大會在楊儉平的母校楚潼中學操場上舉行,縣革會和校革會的負責人都到了場。

大會一散,幾百下鄉知青隨即在人們的夾道歡送下去了輪船碼頭,臨時用貨駁改裝的客運船,早就泊在河邊上準備送他們到四鄉去。

楊儉平上了船,剛下到覆蓋著厚厚篷皮一片暗黑的船艙裏,還沒分辨清楚艙裏的狀況,就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很像是母親的聲音。

宗景雲近來身體狀況很不好,原想到歡送大會上去,楊儉平不讓去,她轉道去了碼頭,悄悄先登了船。睜大眼睛的楊儉平見到臉上掛著淚水的宗景雲,心裏一陣難過,“媽媽,甭這樣。”

“沒事,媽媽今兒送你下鄉。”

楊儉平哪會答應母親送自己下鄉,輕聲對她說,“就幾十裏水路,還要叫媽媽送?你看,這麼多同學,哪一個有家長送到船上來的。”

兒子這番話提醒了宗景雲,這時候才覺得自己今天稍微失了點態,拍拍兒子的肩膀,“儉平,到了鄉下,自己注意身體……”

“我知道,在家裏說過多少回了,媽媽放寬心。你看人家上海知青都到我們鄉下來了,我一個本地人,離家又這麼近,來來去去,比人家順便多了。”

宗景雲抹了抹眼淚離了船,剛回到岸上,啟航的汽笛聲就開始響起。楊儉平安頓好行李,站到艙口朝岸上望,母親還站在碼頭上,使勁朝她揮手讓她回去,母親卻站在寒風中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