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臨，當初匆匆忙忙搭起來的防震棚，已經破爛不堪，想要安身，幾乎天天都要拾掇一番。白天還好，到了深夜，棚子裏冷得徹骨，凍得人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有人怨天尤人地在罵，四爺爺對兒孫們打趣說：“甭罵，這是老天爺在發威，罵也沒用！”
盧奶奶一早起床就帶著盧小三往自家跑。別人家從早到晚都窩在防震棚那邊，她是天天早上回盧府大院，天黑之後才過擺渡到河東去。
“我這把老骨頭，沒什麼東西在乎的了。”嘴上雖這麼說，心裏卻天天牽掛著萬裏之外的孫兒一家。
上個月，盧奶奶接到盧小凡寄回來的一封信，信上說，放寒假的時候，一家子要回楚潼來。盧奶奶接了信，今天張羅這個，明天張羅那個，天天盼著孩子早一天到家，嘴裏不停地在念叨，“一晃又是三四年，一家子都沒回來過。”
下午五點來鍾，聽到門外有小孩的聲音在呼喊，“祖奶奶！”盧奶奶連忙跑到院子裏去，原來是吳桂芹帶著她的兩個兒子回來了。盧奶奶激動地抱著曾孫兒的肩頭，“到家啦！到家了！這是江文吧？這是楚文！都長這麼高啦！先讓祖奶奶抱一抱！”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拍著孩子的後背。
兩個曾孫兒臉上的笑容都很勉強，盧奶奶心裏稍有點莫名，隨口問，“爸爸呢？”
兩個孩子都不吭聲。
盧奶奶問吳桂芹，“我家小凡怎這麼磨蹭的？”
“他……”吳桂芹無言以對。
盧奶奶見她臉色很不好，心裏有些疑惑，轉頭問曾孫，“江文，你爸爸呢？在後頭拿行李？”沒等曾孫兒答話，她忙支配盧小三，“小三子！你去看一下，替小凡哥哥接個手，路遠，東西多，快去！”
盧小三拔腿就往門口溜。吳桂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眼圈一紅，淚水直流，“兄弟！不……不要去了。”
“不？什麼……”盧奶奶見狀知道不好，“桂芹兒！桂芹兒！”
吳桂芹抬起淚眼，猛地朝盧奶奶麵前一跪，“奶奶！小凡……小凡他……已經走了。”
“小凡走啦？”盧奶奶聽這話頓覺天昏地轉，眼睛一黑，就朝下倒。盧小三眼快，忙上前一步，一把托住了老人家，“奶奶！奶奶！你醒醒！你……你不能這樣！”
吳桂芹嚇得手足無措，拚命地搖著老人瘦弱的身軀，“奶奶！奶奶呀！”
小院裏的哭喊聲，在空無一人的盧家大院裏四麵回響，這時候，所有的人都在外麵躲地震，四麵都沒一個鄰居在家。
韋家二姑和韋潔一起回家取東西，剛進了盧府大院，就聽到吳桂芹撕心裂肺的哭聲，急忙過去。見盧奶奶昏倒在地，二姑二話沒說，拽下吳桂芹的胳膊，用拇指甲緊緊摁住老人家的人中穴，好一陣工夫，盧奶奶睜開了眼睛，神色迷惘地看著身邊人，抽泣著，顫抖著，半天也沒能哭出聲來，一陣激烈的咳嗽之後，嘴角上有鮮血朝外漫，二姑見狀連呼，“快！快送醫院！”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盧奶奶抬到了大門口，韋潔快步飛奔，直跑到縣革會門前才看到一輛黃包車，一路跑回盧府大院，急急地抬了老人上車，朝醫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