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潔帶著一雙兒女風塵仆仆地從山東回到楚潼,進了盧家大院,臉色蒼白,嘴唇幹裂的她強打著精神,用沙啞的聲音在呼喚,“爺爺,姑媽!我們……到家啦!”
這一回在山東,韋潔和已故丈夫的親屬們一起,按當地的習俗,為孫鳳山的父親辦了後事。一年前,也是在這個時候,孫鳳山的母親帶著對兒孫的無限眷念離開了人間。那一次,回到楚潼的韋潔,躺倒了十來天。
望著清瘦憔悴的侄女兒,二姑呐呐地說不出話來,去廚房盛了一碗剛煮好的米湯,端到韋潔麵前,“姑娘……趁熱把這米湯先喝了,潤潤喉嚨,你這嘴邊上全是火。”
韋潔用湯勺在碗裏輕輕攪了幾下,低頭聞著米湯的清香,放下湯勺,含著淚一口氣把米湯喝完,“……還是二姑的米湯好,又香又稠和!”孫鳳山去世後,韋潔不下十次去過山東婆家,讓她心煩苦惱的不是兩個孤苦的老人,而是那邊的水土始終不適,每次回去,都睡不好,吃不下……
一碗米湯下了肚,韋潔臉上稍有了些紅潤,神情也好了些。細心的二姑見她眼裏布滿了血絲,時不時還在咳嗽,有點放心不下,“韋潔啊,怕是又受了寒涼?我陪你去,找個醫生看一看?”
韋潔幹咳了好一陣子,“白天還好,到了夜裏特別冷,上邊蓋得不少,身底下就一層草席,腿都不敢伸,睡不著……到家就好了。”
“我去煮些薑湯,發點汗。”
“姑媽甭忙,這會兒才喝了米湯,這肚子怎麼作得下?”
坐在韋潔對麵的韋今遜,一直在深情地看著她,見她有了些精神,才開了口,“韋潔,山東那邊,事情全妥當了?”
“妥當了。照爺爺的提醒,在孫家,我隻盡兒媳婦的本分,不摻呼鳳山家的事。孫家人雖窮,但窮得有誌氣,沒什麼閑言雜語。”
韋今遜聽了放了心,“這就好。”
“孫家兩進老屋,鳳山在外邊讀書的時候蓋的,早些年,他家爸爸修過兩次。本家的人建議把它賣了,變現的錢給鳳山的兒女。”
“你依了他們啦?”
韋潔笑了笑,“爺爺,這可能嗎?”
“後來呢?”韋今遜又問。
“我跟鳳山家兩個舅舅商量,請他們拿個主。要是賣,得來的現金給本家當中最窮的一戶或是兩戶人家。”
“再後來呢?”
“孫家的人說,鳳山本家裏有個無後的老叔,那屋先給他住,暫時不變現了。”
“這樣好!照這麼說,那邊的事全已經處理好了。”
“基本上……應該算好了罷。”韋潔的眼眶又開始泛紅。
孫鳳山去世後,韋潔始終信守當年對公婆的承諾,自己一個人的薪水,除了一對兒女,每月都定期給老人寄錢寄物,隔上一年或是二年,都會帶著兒女去山東婆家一趟,給望眼欲穿的公婆送去一份溫馨。
這幾年,兩個老人身體每況愈下,一連三個春節韋潔都帶著孩子去山東,為的是讓終年沒有兒女在身邊的老人過個喜慶的年。
這些年,又要培養教育孩子,又要照應公婆的韋潔,工作上卻從沒半點的含糊,省先進個人,地區行業標兵,一個也沒拉下。許多好心人都在關心她,和韋潔走得很近的幾個大姐,不止一次地要幫她說合,再三動員她重組個家庭,不乏有素質好,條件也不錯的男士心儀她,每回有人開口,韋潔都微笑著婉拒。
孫家那邊的事安排妥當後,韋潔肩上算是卸下了一副擔子,二姑這時候想得最多的,還是韋潔的個人問題,這件事,在她心裏盤過無數回了。
見韋潔這會兒情緒還好,二姑清了清嗓子開了口,“韋潔,這一趟在那邊辛苦了十來天,一路上又是上千裏,人累得不行。這兩天先別忙去上班,在家歇兩天。姑媽有件事,要跟你商議呢。”
韋潔笑了笑,“明兒我就去上班了!請了十天假,要把它銷掉。”
二姑不以為然,“你還是這個調門子!一年到頭,不知道加了多少班,這麼些年下來了,要抵多少假?就把你提了個主任,能當飯吃?自己的身體,自己的事情,也要理拾。”
見二姑有點著急,韋潔連忙打招呼,“姑媽,你可甭在外麵亂說啊!”
二姑笑了笑,“嚇你的!哪個會做那些呆事?沒話找話,讓人家說閑話。這樣吧,這兩天不談,過個把星期……”
沒等二姑把話說完,韋潔就把她的話擋了回去,“姑媽,你看,小澄跟小玲,站起來都比我高了,我們不談那些事情好不好?”
二姑望了一眼正在院子裏和老人說話的兩個侄孫兒,苦笑了一聲,“好了,今兒不談,今兒不談,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