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籬山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間,霧氣還未散開,綠水青山亦不顯痕跡。遠遠一看,整座籬山就像是一塊尚未雕琢開的璞玉。
半山腰處桃林叢叢已是佳景,而朵朵桃花又在這個季節裏競相綻放,新生的桃色和著山水經年的積青疊翠,別是一番生機盎然。
待初陽烘幹了夜深時積攢下的露水時,桃林深處轉出了一個年紀約為十歲的小姑娘,她梳著簡單的發髻,白色的衣裙,藍色的小褂,五官像包子般的揉作一團,形容尚未長開,可偏偏眸中帶著的那一份靈秀,足以讓人離不開眼。
那個小姑娘一邊沿著小溪往山穀後方走去,一邊整理、清點著背簍中的露水、桃花花瓣等釀造桃花釀之物,掰著指頭似乎在計算著今年會埋下多少壇桃花釀。
桃花釀是東堯的特產之一,對原料和釀造的過程極為挑剔——采集三月初三的露水、花瓣,在當天埋在三尺三的地底,隔三年後挖出。此間過程雖然看似簡單,可稍有差池,就會因為靈氣不足、含有雜質什麼的而毀了一壇美酒。
而這個每年都要親自釀造桃花釀的小姑娘就是葉妍。
葉妍是東堯葉氏家族旁係子弟葉陽的孩子,本來應該是在父母的嗬護下長大的她,因五歲那年父母雙雙失蹤後,又不堪族人驅趕,才搬離葉府,住進籬山裏,而這一住就是五年。
曾有的繁華盛況還沒有在她的腦海裏留下深刻的印記,便已是過眼雲煙,現在這般依山而居、靠山吃山的清修生活才是常態。
天光初亮就要上到這半山腰來采集原料,於她而言,從不是件辛苦的事,隻因為桃花釀一經釀成,就又是一筆豐厚的收入。
而現在,今年釀酒的原料已經采集好了,她隻需要回到山下山穀的小築中,埋下新酒,取出三年前埋下的酒到坊市中賣掉就完成小姨交代給她的任務了,想到這兒,葉妍的心裏就很是開心。
她循著溪流向山穀走去,小溪中的石子青灰,流水清澈。隻剛走出一小段路,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裏麵閃過很掙紮、懊惱、希冀和一絲絲狡黠,便停下了腳步了。
原來是玩鬧之心占據上風,她脫了鞋襪,綁起裙袂,一腳踏入裏溪水中,春日溪水冰涼冰涼的,潺潺流過,刺激得這個小姑娘一陣脆如銀鈴的嬌笑,眉梢眼角處處透著濃濃的歡樂笑意。
她一會兒一腳踢起大片水花澆濕岸邊的草叢,一會兒單腳雙腳地在大大小小的底石上跳躍,忽然轉身,水波泛圈、漣漪陣陣。笑聲不歇,她玩了一路,連溪水沾濕裙裾也全不知曉。
小溪漸深,葉妍已經走到了山腳,而山穀自然也快到了。可不能再嬉戲玩水了,要是被小姨看到她玩水肯定會罰的,雖然那水真的是十分涼快。
葉妍忙從水中上來,擦幹淨腳、穿上鞋襪,匆匆山穀走去。
山穀入口是一塊石碑,上麵隻是簡單地刻了兩個字“小築”,看到那塊石碑,葉妍這才鬆了一口氣,隻是瞥見石碑旁的那個人,她才鬆下的那口氣又重新提起了。
她快步跑到那人身邊,葉妍弱弱地說道:“小姨。”
“這一路玩水玩得可還開心?”程茗雁一雙妙目略帶不虞地看著葉妍,看得葉妍心裏毛毛的。
葉妍忙乖巧地低頭認錯:“小姨,我錯了。”
“錯在哪兒了?”程茗雁完全不為所動。
葉妍繼續低著頭應答:“錯在不該在這個時候玩水,不顧自己的身體。”
葉妍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若不是剛出生不久就用了元白草這要可以補充人體元氣的珍貴藥草做引下藥,可能就活不下來了,而如今還是將暖不暖的春天,又是清晨時分,溪水那般寒涼,很容易就寒氣入體的。
程茗雁點點頭,挑高的細眉才漸漸舒緩,聲音平穩如水:“那你今晚就去把《太上清淨經》抄上五十遍吧。”
“是……”這一聲是說得整個臉都聳拉了下來。
像是早已習慣葉妍會是這種表情一般,程茗雁轉身就往回走,邊走邊對葉妍說道:“回去吧,家裏來客人了。”
葉妍趕緊跟上,好奇地問道:“客人,會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