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李冰所賜,笑塵第一天的調查可謂是完全失敗了,這會兒她在李冰的胳膊上掛了兩塊大秤砣,讓他在用毛筆沾了水在牆上抄寫《孫子兵法》,自己又出門溜達去了。
已近傍晚時分,酒家紛紛燃起了燈籠,紅彤彤的煞是好看。尤其是品月軒前,人來人往很是熱鬧。笑塵看到品月軒,下意識裏想要回避,卻忍不住好奇,遠遠地觀望了幾眼。笑塵發現,品月軒這樣官家開的地方,招待客人雖然不會明著分三六九等,但待得客人進了樓去,店小二隻需看上一眼便知道這位客人是該往中間,邊上,還是二樓雅閣帶去。外堂主要是歌舞表演,不乏女性賓客。也有些文人圍成一片,鑒賞些字畫,若是靈感突發,也會當場揮毫潑墨,頗為風雅。有些進不得店的,比如那些富家公子老爺的家仆,便在樓的轉角處等著,聽著從樓裏隱約傳出的絲竹聲,和一些湊熱鬧的百姓們相互聊天。品月軒一開門,半個長安的形形色色人們便都聚攏過來。笑塵看著也頗感興趣,不由心頭一轉,大搖大擺地也往品月軒中走去。
店小二正待上前招呼,笑塵故意避開他,大步流星地一邊往裏走,一邊嘴上喊著:“少爺,您要的東西小人去取來了。”店小二看這小孩模樣清秀,衣衫整潔,隻道是哪家公子的書僮,便也沒再在意。
笑塵走近那一群鑒賞字畫的文人,隻見居中處一藍衫青年手持一畫卷道:“司馬長卿曾識一女子,名曰冬綠,長卿公一見傾心,潑墨一副,便是在下手中這幅懸崖雪鬆。”
另一位青年略有疑惑:“長卿公善賦,丹青倒是少見,卻不知蕭兄何處得此寶貝?”
蕭姓青年答:“長卿公本欲納冬綠為妾,可惜遭了發妻卓文君一首《怨郎詩》,便生生斷了此念,隻留下這副丹青贈於美人。冬綠原是我蕭家祖上府中的一名樂師,後出嫁,此畫便留在了蕭家。”
旁人聞言都道“原來如此”,紛紛傳閱。有人說道:“可惜長卿公未有在此畫上題字,否則,嘖嘖,此畫價格不菲啊~。”
蕭姓青年一笑:“文啟兄到底是生意人,開口不離孔方兄。”
被稱為文啟的青年答道:“家父經營小本生意,不值一提,哪比得上執遠你,聽說令尊適遷大鴻臚,位列九卿,恭喜恭喜啊。”
此話一出,周圍幾位青年紛紛執杯恭喜,蕭執遠表麵推辭,但眼裏的得意勁兒卻是明顯得很。
此時有人提議:“我等素聞執遠兄頗有文學造詣,不如就這副懸崖雪鬆題一則吧?”眾人紛紛附和。蕭執遠禮節性地推托了一番,便答應下來,此刻正低頭思索。
笑塵正在心裏默默記下,回去要問問父親當朝大鴻臚是誰,隻聽邊上一位清瘦中年說:“長倩兄的這位執遠賢侄,雖則年少聰慧,卻則行事過於高調,不夠穩重啊。”
坐於其側的一位紅臉中年則笑道:“少翁此言差矣,執遠賢侄年歲尚小,怎能同我們這些老頭子這般無趣。少翁可見過母鳥喂食?那一窩的稚鳥哪個不是長大嘴哇哇地叫,叫得最響的那個必能吃得最多,長得越壯,今後飛得也越遠。”
笑塵聞言,忍不住噗哧一笑,清瘦中年也哈哈大笑,紅臉中年見狀,臉色一慍,問笑塵:“這位小兄弟,莫非在下剛才所言有誤?”
笑塵自知失態,正要賠罪,卻見這位紅臉中年眼帶笑意,臉上地慍色分明是佯裝的,另一位中年也是撫須微笑,頗為和藹。笑塵不由對這兩位心生好感,略一盤算,便壯著膽子一拱手道:“前輩息怒,晚輩不才,覺得前輩這番話有三誤。”
兩位中年均是一奇:“說來聽聽。”
笑塵一清嗓:“這一誤在用鳥獸比人,叫得響的鳥兒固然吃得多,相對而言別的鳥兒卻吃得少了。鳥兒食物不豐,稚鳥不是爾死,便是吾亡,此般爭搶自是無可厚非。可若是人學了那搶食的稚鳥,便是手足相殘,人倫喪失,此番長大的人,即便身形如何強壯,心胸也必然狹窄,如此,又何以飛得高遠?”
兩位中年見這小小少年竟有此番見地,更是驚奇,心中連道後生可畏,忙不迭地問道:“那還有兩誤呢?”
笑塵眨巴著眼睛道:“二誤在於兩位前輩神采奕奕,卻輕易言老,三誤在於,兩位前輩甚是有趣,卻自言無趣。”
兩位中年先是一愣,隨即也是哈哈大笑,紅臉中年拉過笑塵到邊上坐下,說道:“這位小兄弟甚得吾心啊,不知是姓誰名甚,我等可要好好結交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