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衣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讓他銘記了一生。
青草地上,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正迎著清風旋轉,她白衣勝雪,翩然翻飛在草地上,一群白鴿在她周身繚繞,將她的裙擺延伸,鋪展,飛天。
如白雲飄移,如白霧升騰,如白浪拍岸,如白雪紛落。
這是人間會有的景象麼?我是不是已經死了?玉衣這樣疑惑著,可稍一動,那遍身的傷痛又刺得玉衣幾欲昏厥,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白衣少女聽到這一聲呼叫,急急地跑過來,一手搭上了玉衣的額頭,另一隻手搭上了玉衣的腕脈。
“你幹什麼?”白衣少女扣上脈門的動作讓玉衣顧不得一身的傷,下意識地防禦,手臂一格。白衣少女被推倒在地,回頭看著玉衣,滿是不解和委屈。
玉衣這才醒悟自己的反應著實大了些,尷尬道:“姑娘,對不起,我……”
白衣少女卻笑了,起身拍了拍衣服,執過玉衣的手在上麵寫下了三個字。
不要怕。
少女誠摯地看著玉衣,像是安慰,在她的目光下,玉衣不由地放下了所有的防備,隻因她的雙眼,清澈無物,一塵不染。
這個用手指說話的女孩名叫淳於依,原本借住於長安的養父母家,卻因懷念祖土,昨日想要乘車前往弱水一帶,尋找多年未見的舅舅。
照淳於依的說法,這次會救起玉衣,完全是因為一身是血的玉衣擋了她的路,她想著把人挪到一邊扔下總不是那麼回事,看看車上還有空,就讓車夫幫忙把玉衣抬上了車,若他死了,就尋個幹淨地方埋了,若沒死,就在醫好他之前讓他歇在馬車上,到哪裏是哪裏。
玉衣知曉了這段經過後,原本一腔的感激熱情被澆滅了大半,問:“姑娘,我當時一身黑衣又遍體鱗傷的,你就沒有想過,萬一我是壞人怎麼辦?”
淳於依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拉過玉衣的手寫到:沒想過,隻是覺得,你像個打架受傷的小動物,把你扔在路邊,很可憐呢。
呃……雖然我確實也是打架受傷的,可這樣的形容……玉衣皺著眉頭道:“姑娘莫不是把我當成小動物一般揀了起來?”
淳於依開心地點了點頭,把玉衣僅剩的那一半感激熱情也給澆滅了。
“就算是動物,你也不能亂揀。”
你不希望我救你?
“當然不是,但你總該有些最根本的防備之心吧。”
一直防備著,一直小心著,很累呢。
寫完這句話的淳於依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目光放向了遠方。
“這個女孩,定是有些不好的回憶吧,不想記起,所以忘記,和我,截然相反呢。”玉衣默默地想。
淳於依並不是醫師,卻對於草藥的用法和外傷的處理很是熟練。玉衣問過她這些從何學來,淳於依說自己母親生前是個醫師,自己在一邊學了不少,不過真正拿來救人,還是第一次,平日裏都是醫一些鴿子啊,兔子啊,馬什麼的。玉衣聽聞後又是一陣心寒,橫豎都是被淳於依當作實驗動物,卻還不能惱她,因為照她的說法,就算醫不好,也不至於會比把他扔在路邊等死壞到哪裏去。
好在淳於依的醫術也算過關,隨著馬車的逐漸西行,玉衣在她的照料下漸漸好轉了起來,從一開始隻能躺著任淳於依擺布,到現在也能坐起身來略微活動下四肢,一身的傷口也慢慢愈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