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空有設想,但還好波洛斯可以完成這個設想。

風信子提供了自己的血液、花,以及本體根莖的一縷。

他隱晦的做出提醒,波洛斯就真的在這一堆實驗材料裏麵找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再之後,淡紫色的基因溶液出現了。

原先隻是很少很少的一點,還沒鋪滿整個燒杯的底部,但卻讓波洛斯欣喜若狂。

他激動地給了自己的友人一個擁抱,友人風信子踉蹌了兩步,勉強跟上他的激動,看著那管子讓他生理性不適的溶液,他卻露出了一個莫名的笑意。

波洛斯:“我得試試看有沒有用!”

他把自己的孩子之一薅過來,導出意識,放進就像被格式化的機械般恢複出廠設置的死刑犯身體裏,然後一抬手粗暴地把這些溶液全部灌了進去。

溶液沒得很幹淨。

風信子問:“你不留一點嗎?”

波洛斯十分肯定:“我做出第一遍的東西,第二遍絕對可以複刻。隻要你一直能提供這麼特別的材料就行!”

這是屬於頂級科學家的自信。

風信子不動聲色地眯起眼睛微笑:“沒問題。”

波洛斯不會問他材料是從哪裏來的,對他來說,材料來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用來做什麼。

風信子能提供大量且穩定的材料,而波洛斯恰好可以創造出他最滿意的“生命”。

於是。

釋律者誕生了。

當這個生命從波洛斯和風信子的注視下睜開眼睛時,波洛斯轉頭去實驗室裏把小心保存的一單位汙染放在了那個實驗體的麵前。

汙染被本能“淨化”了。

幹幹淨淨,一點不剩。

“——這是偉大的奇跡!”波洛斯頓時激動起來,轉頭看向風信子,“我成功了,你看!淨化!”

風信子眼底閃過一絲暗色,麵上附和著微笑:“是啊,你成功了。”

誕生的新生命體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裏,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什麼一出生就是成年人樣子,他一問三不知,卻不主動好奇。

波洛斯就喜歡這樣的。

一個全心全意聽話的生命體。

但還不太完美。

情感模塊的植入有點糟糕,要是遇見什麼刺激,或者在同族織就的夢中沉溺過,很可能會變成不聽話的偏激廢人。

他的指令會在實驗體被激活情感模塊的時候徹底失效,而實驗體本身趨近報廢。

這不行。

風信子疑惑:“為什麼不行?”

“既然報廢了,那就丟了好了。”他微微哂笑,語調帶著不可思議的默然,“反正也是死刑犯的身體,沒了就沒了。”

“但主體意識不一樣。”

波洛斯搖搖頭,“主體意識獨立的機械生命值得擁有一個星海認可的身份,死刑犯的意識已經被我抹掉了,那這具身體就隻是個容器,承擔的罪責也將隨著死刑犯意識的消逝而消失。”

波洛斯認為,主體意識決定了公民身份。

誕生於實驗的機械生命也是生命,就算真的因為進入不完美的情感發展期而徹底不聽話了,那也是生命自己的選擇。

他想證明的是——如果堅定的意誌可以讓實驗體本身違背情感本能繼續聽從他的命令,直到這一刻,“完整的人”才算是真正誕生。

從無到有創造生命。

風信子皺了皺眉:“既然害怕這些實驗體在進入情感發展期後脫離掌控,為什麼不幹脆直接放棄情感模塊的植入?這很多此一舉。”

“放棄情感模塊的植入,那實驗體就永遠隻是實驗體。”波洛斯認真的看著自己的友人,“我想要的,是‘強大、天賦卓絕、獨一無二、成為真正的人類’的生命體族群。”

族群。

是有了初代,還能有次代、三代,然後慢慢往後延續的族群。

風信子半晌歎息:“好吧,基因我會繼續提供。”

到目前為止,波洛斯沒有發現自己這位友人的任何異樣。

他很開心地笑:“風信子,能遇見你還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啊。”

風信子的笑容真誠了不少,難得說句真話:“我也覺得……遇見你真是一件好事。”

友情的破裂始於一場聲勢浩大的爆炸。

波洛斯想給風信子送個驚喜,他提供的血液很有用,實驗進行地相當順利,擁有“淨化”天賦的實驗體數量又增加了十五個。

罕見利用織夢者的天賦,波洛斯看見了風信子是記憶。

他本意是想知道自己這個看著無欲無求的友人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然後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準備好送給他用作感謝。

沉入夢境的感覺很微妙,夢境主體一般不會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夢中。

結果……波洛斯意外得知了很不得了的東西。

他沉默很久,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沉默寡言又合拍的友人是個糟糕的變態瘋子。

他的記憶中,上上下下都繞不開一個名叫“溯洄”的人。

那人死去了。

而波洛斯可以創造新的生命……至少軀殼是可以用的。

再之後,風信子意識到自己被“織夢”了。

他麵上不動聲色,說自己有事要離開這顆星球。

轉頭在新給他提供的材料中加入了不得了的東西——一種極度活潑的氣體材料。

如果沒有放在溫度為零下一百六十七攝氏度的環境下,被濃度極高的鹽水保存,那這種含量雖少卻能量巨大的氣體材料就會轟然炸開。

——連帶著一整顆星球全部完蛋。

然後波洛斯完蛋了。

彌留之際,風信子出現在他麵前,蹲下身,在半死不活的波洛斯身上,試圖拿走有關於實驗體“淨化者”製作方法的記憶。

織夢者讓自己創造的機械生命攔下他,然後自己拖著大大小小的傷口,試圖向外界發送求助,卻發現信號出不去。

後來織夢者創造的“淨化者”也死去了。

波洛斯拚盡全力,用逸散的、屬於“淨化者”的大部分力量、剩下的“溶液”,還有一些其餘的零碎材料,頃刻間混在一塊,做成了一個乍看平平無奇的“小玻璃碎片掛墜”。

這下真的是「餘燼」了。

他無端想。

意識永墜於深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