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安及乘坐電梯上樓,從五樓出去,沿著廊道走了三分鍾,腳步停留在一個太陽餘暉灑進窗子的實驗室。
“對,就是這樣……你還真是有天賦,做我學生怎麼樣?”
“這種事情不要這麼草率啊波洛斯先生!”
“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
“卡子。”正在此時,臨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機械小球和海妖雙雙愣住,然後齊刷刷轉頭看過來,機械小球發出疑問的音節:“……啊?”
它慢悠悠地從初曉的實驗上抽出心神,就這樣臨玉的麵前,然後動動他的機械腦袋瓜。
“呃……安及女士?”
安及眨眨眼。
“波洛斯·卡卡·萊德先生,日安。我是安及·萊德,您的後代之一。”
她很是正式了問過好,然後點明來意,“有一件事需要請教您,事關重大。”
波洛斯愣了一下。
先是全名被點破的、沒來由的心虛。
然後是被正式問好嚇了一跳的驚訝。
最後是“啊?我?重要的事情我哪知道”的深深懷疑。
直到安及拿出一張紙。
機械手臂接過那張紙看了一眼,波洛斯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
“初曉,你先離開。”
海妖看了看神情嚴肅的臨玉和不認識的安及。
非常乖巧地點頭離開了。
*
接待室的溫度很舒適,盆栽植物被放在肉眼可見的地方,心情都跟著輕鬆了不少。
波洛斯用機械手臂給安及和臨玉各自倒了一杯紅茶,自己則拔出充電樁續上了電。
他深沉表示:“其實……我確實是釋律者最初的創造者。”
“最初的一代釋律者的製造需要一個可以容納意識的身體。”
他緩聲說道,“我創造機械意識,並讓機械意識自主成長,然後把它們投入現成的身體中,用特殊調配的基因溶液加以滋養,讓你們獲得‘天賦’。”
這是個驚世駭俗的大秘密,但波洛斯沒道理繼續瞞著。
“風信子,也就是雅辛托斯,他負責提供材料和‘容器’。”
波洛斯沒懷疑之後來那些數量龐大的“容器”從何而來,雅辛托斯說那些是死刑犯,於是他就真的相信那是死刑犯。
總而言之,波洛斯要材料有材料,要容器有容器,他和雅辛托斯成為朋友的最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雅辛托斯從來不像外麵那些人一樣會對他提出質疑。
他甚至會為波洛斯每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買單,要什麼就給什麼,慢慢就成為唯一一個可以接近這位織夢者技術核心的外來人。
“也就是說……”
臨玉緩聲道,“你的那些‘容器’……”
波洛斯:(*꒦ິ⌓꒦ີ)
波洛斯:“我原本以為那些真的是死刑犯。”
後知後覺的愧疚心就像漲潮的海浪般陣陣翻湧上岸,一遍遍更加狠厲地衝刷著他瘦骨嶙峋的良心。
“我以前確實不是個東西。”他愧疚難當,“早知道就該多問問風信子……”
“不,實際上,就算你問了他也不一定會說實話。”
或許雅辛托斯會幹脆地找理由糊弄,反正波洛斯一心撲在研究上,還自以為風信子是多年難尋的靈魂摯友,信任程度在風信子一次次給他提供的材料和“容器”上逐步變得更深。
這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改變的東西。
波洛斯那時候和現在的法厄彌斯差不多,年輕氣盛,滿腦袋天馬行空的想法,幹勁十足,覺得一顆聰明的的大腦足以改變世界。
現在看來,他確實改變了世界。
釋律者的出現讓汙染的蔓延得到了有效的控製。
雖然釋律者總是失控,是星海種族的不完成品,但“淨化”的天賦獨一無二,它實在太特殊了,特殊到哪怕釋律者隨心所欲到殺了人,但隻要他還是釋律庭的人,旁人就不敢發出抗議的聲音。
星海需要“淨化”,在足以替代“淨化”天賦的機械出現之前,釋律者永遠特殊。
可現在……赤裸的真相告訴在場所有人,釋律者並非自然誕生的種族。
他們既不是什麼宇宙為了“平衡”自然出現的奇跡,也不是什麼女神垂首降下的福音。
他們都是脫胎於織夢者波洛斯·卡卡·萊德的實驗,一個個實打實的拚湊造物罷了。
意識取自波洛斯的孩子們,“容器”取自星海本來就有的死刑犯。
波洛斯頹然道:“但我並不知道有這麼多……按道理,我自己做的實驗次數不多,釋律者的數量,算上初代,也不會超過五十個才對。”
“更何況,最開始的時候,我沒打算把釋律者投入使用。”他的聲音很低。
安及問他:“為什麼不投入使用?”
“因為不可控。”波洛斯回答的速度毫不猶疑,“情感模塊就像個不定時炸彈,我模擬過他們進入雙向選擇後可能出現的情況,但毫無疑問……都不樂觀,一個善終的都沒有。”
“這是程序錯誤,我承認當初我做事不成熟,一心想著要把情感模塊完美地融入機械意識的成長過程中,於是出現了偏差。”
不否認他想讓釋律者成為真正的“種族”,但當五十多個實驗體的三百六十二次模擬結果無一例外走向悲劇結尾的終點後,波洛斯想通了。
“我得把他們鎖起來,丟在星海的某個地方,直到自然損壞。”機械小球說,“比起讓那些不穩定的‘淨化者’被投入使用,還不如自己研究淨化汙染的機械。”
他可以做出一次,就可以做出兩次。
既然“淨化”出自他手,那無論是生物還是機械,波洛斯都手到擒來。
臨玉於是說:“所以答案很明了了。”
“是的……”
一想到結果變成了這樣,波洛斯就感恨不得去把雅辛托斯的墳刨了對著他上下左右來一套勾拳。
“為了防止自己後悔,蛋殼的鑰匙被我親手交給了風信子,結局你們也看見了。”
好一出一點不帶猶豫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