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兵敗如山倒(1 / 3)

第十章  兵敗如山倒

追,追過了阿思塔納,追過了托克齊,入暮時分,追到了拉卜楚克城。

火獅牙蘭命不該絕,恰好碰上一隊邏騎返城,跟蹤衝入,立即閉上了城門。他手下,隻剩下八十餘騎了。一天工夫,一萬五千精兵全軍覆沒,隻剩下八十餘名,逃了一百四十裏。

林華不能冒險攻城,卅餘人也無法攻,繞城西走,隱沒在茫茫風雪中,他必須離城遠些歇宿以免城中大軍出擊。

卅餘名從騎到底不是鐵打的人,一個個精疲力盡,找到了數座無人居住的帳蓬歇息,所有的人全躺下了,食不下咽,一個個像泄了氣的皮球,連拉克威與神力天王也一樣,往火炕旁一倒,手腳一癱,睡著了。

他先在附近走了一圈,天色雖黑,但雪光依然耀目。這是十餘座人已撤走的部落聚居地,附近有拆了帳的遺跡,可知以往必定有四五十座帳,留下來的十餘帳定是無法卸走的人留下來的,炕中馬糞尚溫,大概主人是早上撤走的。

他叫醒那些筋疲力盡的同伴,不客氣叫:“不能睡下來,你們這些懶蟲想死嗎?這樣睡下去,不消半個時辰,你們都得變成僵屍,快!起來,先將馬匹安頓在帳內,將馬匹伺候好,不然你們便沒有馬可騎了。帳中有現成的生火物,安頓好馬匹方許生火。快!誰不聽軍法從事。”

拉克威吃力的睜開充血的綠眼珠,有氣無力地說:“林華,你……你難道真……真是個鐵……鐵打的人?”

他搖搖頭,說:“我當然不是鐵打的,我也同樣疲勞隻不過比你們稍強些而已。我們擊潰了火獅的萬餘兵馬而不死,因貪片刻休息而死才冤呢。”

神力天王喃喃地往外走,含糊地說:“我們勝利了,勝利了,我……我在做夢,這夢好……好真……”

三更天,他一覺醒來,隻覺心潮洶湧。

火炕中馬糞發出暗紅色的微弱光芒,四周卅二名健兒熟睡如死,帳外傳來陣陣風濤聲,帽幕不時發出沉悶的撼動聲浪,鼾聲此起彼落,震耳欲聾。

他爬起穿著停當,悄然鑽出帳外,一陣冷風吹來,雪花撲麵。

“又下雪了。”他喃喃自語。

“我沒放巡哨。”他突然驚叫。

這是十分危險的事,如果城中派人出來搜索,沒有巡哨守衛,他們必定無一幸免,被人把腦袋砍掉也不覺得痛哩!

隻有他能支持得住,隻好自己擔任警哨了。他回帳取過掛在馬鞍旁的酒囊,喝了幾口酒,佩上大劍重新外出。

風雪一吹,他精神一振,默默地在雪地中坐下,仰望西方沉沉的天宇,不自禁地長歎一聲,心潮再次洶湧,夢囈似的輕呼:“你是真的在客喇怕都?你是否仍健在人間?天哪!十年!十……年。”

他感到一陣心酸,頰部眼角涼涼地,流下的兩行英雄淚流至頰下便結成了冰。

客喇怕都就在西麵廿裏外,該城轄境甚廣,附近共有廿三部落,速克沁族到底住在何 方?滿巴是否確是遷向速克沁族的牧地了?他領了卅二個人孤軍深入腹地,再前進會有什麼結果?

“我必須捉住牙蘭,隻有捉住他方可問出滿巴的下落。”他握著拳頭叫,挺身而起,目光轉向東麵看不見的拉卜楚克城。

火獅牙蘭就在城中,乘夜入城搜擒何所懼哉?

他返回帳中,將皮襖翻過來穿,劍改負在背上,拉起拉克威,拍醒對方說:“拉克威,起來起來。”

拉克威像是個沒有骨頭的人,好半天方清醒過來,有氣無力地問:“林華,怎麼了?”

“你起來放哨,我到城中走走。”

“什麼?你……”拉克威驚跳起來叫,總算完全清醒了。

“我要入城,捉牙蘭。”

“你……衝阿拉真神份上,你別和我開玩笑好不?”

“不開玩笑,我是當真的。”

“你一個人去嗎?”

“是的,我走了。”說走便走,等拉克威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已走了個無影無蹤,消失在雪地裏不見。

拉克威追出帳外,倒抽一口涼氣叫:“他是神,是天使派來的使者,不是人。真的,不是人呢。”

土堆的城牆高僅五六丈,他到了城下,一躍而上,沿城頭摸近一座碉堡下,他要找人迫口供摸清內部的情勢,問出牙蘭的住處。

來得正是時候,碉樓內有兩個哨兵正在交談,其中之一說:“這一次牙蘭完蛋了,咱們的都督都打回來啦!被他們奴役了十年,該我們吐一口冤氣了。等都督的兵馬到來,我們開城接應,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殺那些土魯番的惡狗,出這口怨氣。”

另一人歎口氣,憤憤地說:“城主一家老小,我一定要領先殺他個雞犬不留。”

“你殺個屁,他逃掉了。”

“什麼?逃掉了?誰說的?”

“哈律頭目說的。”

“見鬼,胡說!”

“不是胡說,而是事實。牙蘭不敢停留,喝了一大盆馬奶,吃了一條羊腿,便換了衣褲,帶了他的廿名親信,偽裝巡卒,從北門走的,可能想回土魯番領兵。城主前腳送走牙蘭,後腳便帶了家小偷偷地溜了。”

“真的?”

“怎麼不真?你看,今晚上有誰出來巡城嗎?城主不在,誰也不想來了。”

“可惜,我們也睡覺吧!守誰的城?走!”

林華不再驚動警哨,失望地走了。

牙蘭不愧稱西域第一驍將而且機警絕倫,料想不到八十名殘兵敗將逗留孤城,恐怕守城的人乘機打落水狗,豈不死定了,卅六著走為上著,顧不了疲勞,換了馬匹帶了廿名來信,連夜逃回土魯番去了。

這家夥逃出哈密,後來仍然是西域舉足輕重的人物。罕慎恢複哈密,重返故土,哈密各族乞朝廷封罕慎為忠順王,但為朝廷所拒絕,僅升左都督(明朝左為上)。直至弘治元年,方封為忠順王,這一封封壞了,反而送了罕慎的老命。

土魯番的阿黑麻蘇丹認為罕慎不是蒙古後裔,反對罕慎封王,偽與罕慎結親,娶罕慎的女兒為妻。罕慎仍然畏懼土魯番,不敢拒絕,結親不久,便被阿黑麻誘殺,牙蘭重占哈密,卷土重來了。

後來,神力天王與拉克威會同另一回部首領綽卜都,在都指揮阿木郎的指揮下,反攻哈密。牙蘭始終與阿黑麻蘇丹不相容,這次阿黑麻隻給他六十個人統治哈密。結果,牙蘭又丟掉哈密,而且,親弟也因此戰死。

但不久,他又奪回哈密。阿木郎逃出哈密,又請來了赤斤與罕東兵,又將牙蘭趕走。打打殺殺鬧至弘治五年,朝廷改立忠義王脫脫的近屬從孫陝巴為忠順王。

六年春,阿黑麻牙蘭也來一次夜襲哈密,困陝巴阿木郎於大王台,擊潰乜力克與瓦刺的援兵活擒陝巴,將阿木郎五馬分屍,仍由牙蘭據守哈密。朝廷對這位牙蘭,真是聞之頭痛。

名臣馬文升上台後,在弘治八年,派許進為甘肅巡撫,力圖恢複哈密。許進皆大將劉寧率兵出塞,打破了本朝開國以來官兵不及番境的記錄,也是在雪夜突襲。官兵有三千人,而牙蘭僅有四百,一鼓攻下哈密,牙蘭仍然逃掉了,這家夥逃的本領真高明。

弘治十七年,牙蘭又來騷擾。哈密內哄,曾一度做過俘虜的陝巴又逃到苦峪。

朝廷派百戶董傑送陝巴還哈,這位董百戶膽略過人,單人獨刀搏殺五名反叛的頭目,擊潰叛兵,平定了哈密的內憂外患。

這一年,阿黑麻蘇丹死,子滿速兒繼位,重用牙蘭,在正德九年複陷哈密,竟敢打到嘉峪關進犯肅州。

嘉靖三年,又攻肅州,劫掠甘州。四年,再犯肅州。

這一來,與滿速兒蘇丹起了權力鬥爭。滿速兒為人殘暴,欲置牙蘭於死地,牙蘭隻好帶了兩千心腹,向朝廷投降,被安置在內地。從此火獅牙蘭洗麵革心,不再興風作浪,朝廷也無力收複哈密。

林華探出火獅牙蘭已經逃掉了,不由心灰意懶,目下,隻有到客喇伯都慢慢打聽了,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剛抵達帳幕,發覺拉克威已經倚坐在帳角睡著了,剛想將拉克威喚醒,便聽到東麵傳來了馬蹄踏震聲。

他火速進帳,取了弓箭鑽出帳外,推醒拉克威附耳叫:“有十匹馬來自東麵,快準備。”

拉克威疲勞未複,但一聽有人來了,驚得倦意全消,一躍而起。

“十個人我對付得了,不必叫醒其他的人,你替我押陣。”林華從容地說。

蹄聲漸近,已可看到雪地遠近的人馬形影。

他一身屹立雪中,綽弓相候。

近了,人馬到了十丈外,忽聽一個熟悉的嗓音叫:“咦!這裏原來是濟爾丹部落的住處,怎麼隻有幾座帳?”

他吃了一驚,不假思索地脫口叫:“羅山,你們怎麼也來了?”

歡呼聲大起,十匹健馬急馳而至,一個個飛躍下馬,羅山衝上叫:“老天,可追上你 了。”

“林華兄,還記得兄弟甘龍嗎?”第二個人搶上叫。

來人是天山四奇、大漠之狼兄弟。甘龍與兩位神秘客加上頓巴,共有十人。

“咦!甘兄怎麼也追來了。”他訝然問,感到十分意外。

頓巴上前行禮,苦笑道:“你以五百健兒攻下了哈密城,大破牙蘭兩萬精兵,孤軍深人,卅餘騎窮追一百六十裏,委實駭人聽聞,我不知你到底是不是神的化身,唉!****兩字,委實不可思議,也害人不淺,我們十個人可被你累慘了,總算追上你啦!”

“你說什麼****?”他心中一跳地,不加思索地問。

羅山不住活動雙足取暖,說:“我們已完全知道你的底細了,世間除了****二字,任何事也無法令你這般瘋狂,嘿嘿!真是瘋狂。快找地方給我們安頓、不然人和馬都得凍僵了。”

他請眾人到另一座皮帳安頓,拉克威強打精神過來張羅,送來了熱騰騰的乳酪和羊肉。拉克威與頓巴原相識,隻是並無交情而已。

這次反攻行動,原來哈密衛的人,能上陣的人全部動員,人人有責。但頓巴是苦峪人,無需參予,為何運出敵前,頗令人費解,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帳中生起火,寒意盡消。首先,甘龍向林華致歉,並解釋那次的誤會,原來那隊駝商也不是什麼好人,表麵上是正當的駝商,暗中卻是強盜,碰上結夥同伴的小隊商旅,便找機會謀財害命了。

多年來由於其行事謹慎秘密,從來不曾留下活口,直至去年夏初,有人在他們的宿營地附近無意中拖出十餘具屍體,方引起安西盟的注意。

無奈該駝隊卻是安西盟的老主顧,明知曾有一隊小商人隨該隊同行,並未到達嘉峪關,但找不到苦主,自不能置之於法。

後來,終有一次查出三名販私茶的商販,帶了巨款與該駝隊結伴返回嘉峪關,在火燒溝附近神秘失蹤。

該駝隊委稱那三名私販已先趕返嘉峪關了,但卻在他們的錢囊中搜出了巨款,可惜找不到屍體,一無對證二無苦主,也就無奈彼何。

因此,安西盟對此極為不滿,久思加以懲戒,恰好那群遊騎克昭蒙匪與摩佬族接頭,意欲搶劫該駝隊。

安西盟正中下懷,便與摩倫族族主暗地裏商量,明白表示不管這些克昭人的事,唯一的條件是不許牽涉摩倫族,更不許拖上安西盟,沒料到行劫時碰上了林華多管閑事,掀起了無窮風波。事後,發覺有兩個來曆不明的人,至衛所偽證,誣指林華是劫賊,安西盟為這件事大感意外,事後還派了專人負責調查呢。

接著,甘龍替林華引見同來的兩位神秘客。一個是肅州安西盟的負責人李鳳,一個是盟堂護法楊鈞,是赤斤衛以西地區的負責人。引見華,甘龍神色一正,說:“你的事我們已經替你完全調查清楚了,你所要找的人,我們也有了線索,因此請你立刻離開哈密。”

“甘兄的意思是……”

“你要找的高姑娘不在哈密,我們能指引你去找。”

頓巴也說:“罕慎所告訴你的速克沁族頭目滿巴,確有其人,但這人是罕慎派在哈密的密諜同時也是火獅牙蘭搜刮哈密人的忠實走狗。這人已在一月前離開了哈密,潛赴哈密東北兩百甘裏的塔勤沁城躲起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林華一頭霧水地問。

“說來話長I總之,當你失蹤月餘返回苦峪,如果我們能遇上你,你根本用不著走這一趟冤枉路。”

羅山接口道:“罕慎在利用你替他賣命,他何曾替你打算過了?甘龍見一到苦峪便著手找你直至你失蹤後,甘兄便將內情向我們六人透露,要求我們找你,並求證一些疑團小枝節。沒料到你一回苦峪.竟不去找我們,徑自秘密至各地說兵去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你卻克期領兵匆匆西上,罕慎又戒備森嚴,不許我們會見你……”

甘龍搖手示意阻止羅山再說,接口道:“兄弟簡略些說,承羅兄妹與向、彭兩兄幫忙,分別向蒙回各族人查證的結果,完全證實了楊護法與李鳳兄的正確消息。罕慎已知道高姑娘的下落,但他要利用你,所以……”

林華一把抓住甘龍的手,激動地叫:“甘龍兄,我隻要知道高姑娘的下落。”

“楊護法可以帶你去找,但你必須立即返回嘉峪關。”

拉克威大驚,厲聲道:“林華仗義助我們反攻哈密收複故土,順便找尋高姑娘,目下距最後一座大城隻有二千裏,眼看大功告成,你們為何在這重要關頭挑撥離間,有何用意?”

鐵金剛怪眼彪圓,一躍而起叫:“拉克威,你這廝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說什麼?”拉克威憤怒地問。

“哼!咱們已經調查過你了,你雖不是同謀,至少存了私心不夠朋友。”

“你給我說明白些,不然有你無我。”拉克威手按刀靶叫。

鐵金剛不屑地撇撇嘴,冷笑道:“你還不配說這句話,哼!我問你.你知不知道有滿巴其人呢?”

“聽說過”

“你不知他是罕慎的密諜?”

“我怎麼知道、”

“那麼,你該知道速克泌族遠在客喇伯沁都城,牙蘭侵占哈密,速克沁族即使逃走,也不會從最西逃向最東、對不對?”

“這……這個……”

林華一把抓住拉克威,厲聲問:“你,你也在利用我?”

鐵金剛接口道:“不必找他,他不是壞人,自私而已。他並不知道罕慎的陰謀,隻想你替哈密盡力。速克沁族不可能向東逃至肅州下古城堡,前年秋天也沒有哈密的遊騎向東遊竄,他不能說不知道。我們也錯了方向,在苦峪窮找不合情理,真要有哈密衛的遊騎在下古城堡一帶擄了人根本不可能穿越瓦刺地區來到苦峪,拉克威難道不清楚?罕慎早一個月撤走滿巴,滿巴的原居地在喀喇伯都,你替他攻占哈密,找不到滿巴,自然會到喀喇伯部找,妙 極了,喀喇城是哈密最西的大城,收複喀城,等於是你替罕慎收複了整個哈密衛,拉克威敢說不知道,他也難逃出賣朋友的罪名,至少他知道高姑娘不可能在滿巴手中,而並未向你解釋,無形中替罕慎幫凶。”

林華大怒,一把抓住了拉克威掀倒在地,便待一掌劈下。

頓巴趕忙拉住,叫道:“不必打他,為了返回故土,這位仁兄已經嘔盡心血,情有可原。目下你必須趕快離開,等到收複喀城,你便要埋骨西域了。”

“什麼?”休華不信地問。

“罕慎做賊心虛,他必須將你置於死地,準備在慶功宴時在酒菜中下毒,毒死你永除後患。”

大漠之狼也說,“真的,這件事千真萬確,倒不是怕你找到滿巴而揭發他的陰謀,而是他必須這樣做方能高枕無憂。”

“不可能的,你們在血口噴人。”拉克威叫,仍在替罕慎辯護。

大漠之狼冷笑一聲,說:“閣下,你知道魯溫赤那幾個神秘客下落嗎?楊護法與李鳳兄知道他們的來曆,到達苦峪時再加查證,在我們全力窮追下,不但知道他們的下落,而且也知道他們埋骨的地方。”

“見鬼!”

“哼!見鬼?額圖千戶帶兵襲擊乜力克部頭目鎮南奔的牧場,擒走了魯溫赤六個人。鎮南奔與安西盟有交情,他的人並未死光,隻消留心細查,便可知道鎮南奔遭過的情形了。罕慎從魯溫赤口中迫出了口供,然後把他們殺死滅口埋在北城根。”

林華做夢也沒料到事情這麼複雜,向楊護法問:“魯溫赤六個人,是不是風月門那三個老道派來的人?”

楊護法搖搖頭,笑道:“不是的,與三妖道毫無關連。在赤斤衛有人誣告你,在回回堡有人夜襲暗算你,在苦峪有人四處收買凶手行刺你,這些人,兄弟皆查清了。”

“他們是……”

“你要知道?”楊護法笑問。

“請楊兄指示迷津。”

“這些人與高姑娘有關。”

“什麼?”他脫口叫。

“紙包不住火,陰謀總會有敗露的一天,你不死,他們早晚會死在你的手上。”

“楊兄,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焦躁地問。

李鳳嗬嗬笑,說:“我從關內來,我第一個知道,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就瞞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