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章 冒牌的家庭(1 / 3)

母親離家出走了。

沒有留下什麼便條。也沒有留下什麼關於這件事的消息。她明明就和平常一樣生活,吃飯,因為無聊的事情而發怒,看著精彩的電視節目咯咯咯地大笑。但是某天卻突然不再回家,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我又不是那種叛逆的女兒,一般來說,母親會離家出走嗎?

雖然我感到十分震驚,但是情況並沒有因此發生改變,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生活著。這裏的我們,指的是我和阿孝。我是個17歲的女孩子,而阿孝則是個5歲的男孩子。雖然我們的父親並不相同,但因為我們都是同一位母親生的,所以我們姑且也算是姐弟。根據我的朋友早樹的說法就是“異父同母”吧。原來如此。

即使母親不在了,但我完全沒有感到為難。

雖然她是我們的母親,但是她卻什麼都不會做。不管是做飯和洗衣還有打掃清潔全部都不擅長。她喜歡吃速食食品,不管屋裏麵如何髒亂她都不會在意。有時候甚至3天都不洗澡,所以總是穿同一條衣服。家務活幾乎都是由我來一手包辦的。即使想要去拜托父親幫忙,但是名為父親的存在已經早早就消失了,所以我隻能自己幹。

“這是在訓練你”

這是母親不知為何傲慢地對我說過的話。

“為了能讓美月你成為一個好人妻呢”

我覺得這絕對是個謊言。

因為自己想要享受,所以才讓我做各種各樣的事情罷了。托她的福,17歲的我就已經能幹好各種家務活了。我覺得自己甚至比大部分的家庭主婦更加能幹。

我會在星期天的早上檢查夾放在晨報中的廣告。98日元1公升的醬油,85日元1顆的菠菜和白菜,98日元1千克的砂糖,118日元1袋10個的雞蛋,138日元的1瓶牛奶,10日元的1袋豆芽……一旦發現這些東西的話,即使地點是兩千米之外的超市我也要去買,當然是騎著我那破舊的女式自行車。

特別是牛奶的大甩賣絕對不能放過!

我們川原家每天要消費掉一公升的牛奶。不僅我自己喝,母親也喝,阿孝則喝得更多。每個星期天我都會買上七盒牛奶塞滿自行車的車籃子,然後振奮人心地從購物中歸來。

啊啊,要是牛奶的話不管怎樣都好……。

總之,即使母親不在了,我們還是完全不會感到為難。反而是在她離開之後,我才被她那薄弱的存在感給嚇到了。與其相比,之前使用了10年左右的電視機壞掉了,再也放不出影像的時候我才更加感到慌張,更加感到傷心。但是,雖然母親比不上電視機重要,但她也是十分珍貴的。

就這樣,我們開始過上了沒有母親的日子。

“已經過了多久了呢”

健一君這樣問我的時候,我們正在國道旁邊的人行道上並排走著。因為在國道上行駛的車有一半都是大型的卡車,所以這裏的噪音很大。當車輛從我們身旁開過的時候,地麵仿佛也在動搖。

“聽說你媽媽走了啊”

即使是因為不同的表達方式而聽起來情況顯得十分嚴峻的話語,一旦從健一君口裏說出來後也變得不是那麼嚴峻了。雖然我也屬於天性樂觀的一類人,但是健一君的比我還有樂觀7倍左右。若是對他說出這番話的話,健一君肯定會生氣,然後固執地對我說,美月你才是,比我要樂觀12倍啊,這樣的話吧。

“唔——大概過了一個月了吧”

“沒有聯係嗎?”

“完全沒有”

“情況真是糟糕啊”

“嗯”

雖然我嘴上說著這樣的話,但是實際上心裏覺得完全不糟糕。即使是健一君,也僅僅會隨著話題的走向而說出“真是糟糕啊”這樣的話而已。仿佛我們隻是在談論天氣似的。下雨真討厭呢。是呢。就僅僅隻有這樣的程度。母親離家出走了這本來就是件很糟糕的事,若要說好不好的話,肯定是不好的。但是啊,對於雙親不在的這個現實,我已經完全習慣了。因為爸爸也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經不在了。

“即使雙親不在孩子也要成長”

我嚐試振作起來大聲說道。

“讓孩子出去闖蕩,在大風大浪中鍛煉成長吧*”(原句:かわいい子には旅をさせろ,諺語)

意思搞錯了吧。出去闖蕩的是母親啊。

健一君也幹脆以諺語來回應我的話。

“朋友就像醃梅子一樣,越久越醇*”(原句:梅幹と友達は古いほどよい,諺語)

“那是什麼”

“這種說法確實存在的哦,你信嗎?”

“誰知道呢”

“我覺得並不是交往得越久就會越好呢”

“因為交往的日子越長,朋友的麻煩事也會逐漸變多呢”

“況且也有‘今天朋友就是明天的敵人’這種說法呢”

“秋天的茄子別讓媳婦吃*”(原句:秋茄子は嫁に食わすな“日本俗語,給討厭的媳婦吃美味的茄子是一種浪費。因為秋茄子會使身體變涼,所以不給寶貝媳婦吃。秋茄子因為種子少,寓意難以繁衍子孫,所以不該給吃。)

“舍名求實*”(原句:花より団子。日語諺語,意識是與其要花這種外表美麗的東西不如要團子那些吃的來得實在,中文“舍名求實”的意思)

“當蜜柑變成變成黃色的時候,醫生便會臉色發青”

“為什麼?蜜柑?醫生?”

“當蜜柑上市的時候,它作為一種食物具有豐富的營養,特別是含有豐富維生素。所以會減少醫生的生意啊”

“誒”

健一君知道好多東西。要是繼續這樣與他進行諺語接力的話我可能會輸的,所以我決定改變話題。

“要好好拿著箱子啊,不要弄掉了”

“我知道啦”

“要換手嗎?”

“不,不用了,這很輕”

他兩隻手正提著小型的紙箱。這個從附近的超市中得來的紙箱上麵寫著紅色的“名牌糕點:蛋白杏仁甜餅”這幾個字,紙箱裏麵原先應該是裝著那種球狀的砂糖點心的,但是那些甘甜的蛋白杏仁甜餅已經全部被擺放到超市的架子上了,如今放在箱子裏麵的已經是其他東西了。那個東西是我們在國道的岔道上撿到的。因為紙箱裏麵的東西十分細小,所以健一君應該不會覺得太費力。但是其實是很重的。非常非常重,按照某人的話來說的話,就是“或許比地球還要重”。啊啊,這不對吧,正好相反吧。所謂的地球其實也是很輕的也說不定,或許要比箱子裏麵的東西還要輕,單手就能……不對,或許隻用一隻手指便能夠將其提上來了呢。

“要是你媽媽看到的話應該會很吃驚吧”

健一君將紙箱往上提了提,說道。

“因為院子一下子變成了墓場啊”

對,接下來我們就是去舉行葬禮。

母親沒有回家的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在十字路口處發現了貓的屍體。因為那裏是國道的近道的原因,所以那裏的交通量非常大,信號也十分差。那裏還是條三岔路,所以司機們都非常緊張。我和阿孝也有曾有好幾次在那兒差點被車碾到的經曆。總而言之那裏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連人類都覺得危險的地方,對貓來說肯定也很危險。因為這樣,這裏每個月大概都會有1,2隻小貓被車碾死。我十分不理解為什麼貓會出現在這裏。所以現在我經常來這裏搬運那些死貓的屍體。並且,不知道什麼原因,死去的總是小貓。

當然,那時候我每次都是裝作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從它們的身邊走過。因為這既不吉利,又十分恐怖。回到家的時候,明明打工時間已經結束了,但是母親卻不在家。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發覺。我想她可能是出去買東西之類的吧。但是到了夜裏母親還是沒有回來。不僅如此,三天之後也還是沒有回來。

第一天我很擔心,第二天更加擔心。我猜想母親是否遇到了什麼事了。但是到了第三天,我察覺到了。我……不對,我們被拋棄了。

“媽媽呢?”

在第三天的早上,弟弟阿孝來問我。僅僅隻有5歲的阿孝用那充滿童真的眼神看著我,尋求著答案。

“那個啊,聽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很遠?”

“嗯,那個地方的話我也不知道”

目前為止說的話都是真的

“她很快就會回來了,在那之前你要做個好孩子等她哦”

但是,現在卻是在撒謊了。

我早就知道了。母親是再也不會再回來了。但是,我卻沒有說出實情,而是說了僅僅是為了逃離阿孝的追問的話。我想要欺騙年幼的阿孝。阿孝那細小的腦袋好像在考慮著什麼。光滑的頭發整齊地覆蓋在額頭上。我突然感到十分恐怖,我想,阿孝該不是看穿了我的謊言了吧。之後,我很慚愧地想起大人們經常對小孩們撒謊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已經17歲”和“還是17歲”的區別,但是我像是確實地感覺到了自己成為大人了。

不久,阿孝便輕輕地點了點頭,像是已經理解了事情的情況。

“要和姐姐一起生活下去啊”

“嗯”

“沒事的,總會有辦法的”

第二天,小貓的屍體還是繼續躺在道路旁邊。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注視著這淒慘的景象。那被輪胎所碾壓的小小的身體彷佛一條肮髒破碎的布條。真的是一幅非常悲慘的景象。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裏麵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著。待到察覺之時,我已經走進了附近的大型超市裏麵。在超市收款處的旁邊,堆放著一些紙箱,上麵貼著“隨意使用”的金屬牌。文化祭的時候因為需要很多的紙箱,曾經到這兒來取過。所以知道這裏能夠拿紙箱。我取出最小的紙箱,然後快步跑回到貓的屍體旁邊。因為我實在是不敢用手來碰它,所以便一邊在心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地反複念叨著,一邊用鞋尖將貓的屍體塞進箱子裏,將其帶回了家。

我家也總算是有個院子。麵積大概有一台車那麼大吧,其實這是相當狹小的院子了。我將小貓埋在了院子裏麵某個夏天時百合會盛開的角落。

“阿孝,阿孝”

我將在正在家門前的道路上玩耍的弟弟叫到自己的身邊。

“在這裏雙手合十吧”

“哎?為什麼?”

“我把小貓埋了”

非常喜歡那些小生物的阿孝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貓?要養貓嗎?”

他那顯眼的雙眼皮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阿孝長大後肯定會變成美少年吧。之後,或許就會像第二個父親一樣做一些欺騙女人,使得她們傷心哭泣之類的事情。因為樣子十分相像,所以性格也應該會相像吧。

“不對不對。是埋了撿到的死貓”

“小貓死了嗎?”

“對,很可憐吧。所以才將它埋了的。為了小貓能夠升上天堂,阿孝也一起來祈福吧”

“能去天堂嗎?”

“可以可以”

我輕率地回應了阿孝的提問。嘛,這不過是想法的問題而已。或許天國這種東西並不存在,但是,我覺得意識上將其視為存在的是十分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