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還算盡責,拉著周大娘在井邊晃了一圈做了個簡單的介紹。從此在此處她就變成了“幸幸”。人家不爽的時候,也會連名帶姓的叫她周幸。周幸同學終於在名字上舒爽了,雖然跟上輩子的周杏似乎不是一個字,但怎樣也比叫做大娘好!明明她才九歲!
衣服周幸是會洗的,但絲綢衣服是不會洗的。阿南大概也經見過新人的破壞力,倒是教的細心。原來絲綢的衣服要快洗,因為絲織品染色不易,手腳慢了就容易掉色,不多幾遍就舊的不成樣子。胰子也不能多用,同樣是掉色問題。好在上過漿的衣服汙漬本就容易洗,何況這些人也不幹農活,髒的有限,輕輕一揉搓便幹幹淨淨。窮人家米湯也好、麵粉湯也好都是主食,誰舍得拿來漿洗衣服?何況上漿的湯還得煮熱,更是廢柴禾。是以周幸以往完全沒有見過漿洗程序。好在農家女娃家務上手極快,得到阿南一個表揚的眼神。
洗完月恒的衣服,阿南開始洗自己的衣服。周幸的舊衣服被丟,今天倒是閑著,自然要給阿南幫把手。阿南見她雖不說話,但還會來事,心情也好起來,愉悅的跟她介紹起周圍的情況。
“你可知我們這裏是什麼地方?”阿南笑問。
周幸搖搖頭。
阿南自豪的說:“我們是教坊司,專為官家官人服務。教坊有二,分為左右。我們是左教坊,管事你見過了。右教坊管事姓魏,人稱魏七娘,日後若有入宮表演的機會,總能見著的。咱們姐姐也算有點體麵,若有士大夫下帖子,便略積極些。除此之外,愛去呢就去,不愛去便不去。不像那些私伎,誰叫都要到。也比大戶人家的歌姬好,沒有人可以把我們送來送去。”
“啊?”還可以愛去不去的啊?也就是專供官員XXOO?
阿南見周幸目瞪口呆的樣子咯咯笑起來:“帶你來的秦嫲嫲沒與你說麼?還是你聽不懂?”
“聽……的……懂,你說……慢點。”
阿南點點頭:“那就好,東京話你也要快點學會才好。”又接著說:“我們左教坊擅歌擅琴的多,他們右教坊那邊善舞的多。不過兩邊都什麼技術都有,還有演百戲的,你見過沒?可好看了!百戲也是他們那邊好些,就是練起來苦的很。”
周幸聽不很明白,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胡亂點點頭後問:“還有呢?”
“還有我們的姐姐叫月恒,最善琵琶,多少文人雅士都來結交呢。我不記得是哪位,還抄了一份《琵琶行》裏的一段送了來,雖是香山居士寫的,不是他原創,他抄錄的字卻極好,也算一段佳話。”阿南又附在耳邊悄悄說:“隻是她原是官家娘子,父親犯了事才進來,心下不平,脾氣有些古怪。不過人不壞的,從不打我們,要是挨罵你聽著便是。”
這是提醒了,周幸給了阿南一個微笑。
阿南又道:“月恒姐姐的徒弟是歡歡,今早你見了。等下我們洗完衣服我帶你去拜見。這等綢子衣服最易染色,她那裏收著好些月恒姐姐不要的舊衣服呢,我帶你去討幾套來,橫豎收著也是白放著。隻是新衣裳要等過年啦。”
“好。”
“是了,最近缺人手的很,萬不能說我們是服侍月恒姐姐的,別人指使你便不動。你不知道,秋天發了一陣瘟,我們教坊一病死了好多個,把官人們都嚇的不輕,好一陣沒來。這一陣過了事他們才又來,卻是缺了人使。娘娘托了好些人都沒幾個整齊的人進來。你也算運道好啦,娘娘看中了你。”阿南喜滋滋的說:“我也是京畿的人家,來了這裏之後才知道好,竟還有人與我們養老呢。自己攢點私房,到時候買個婢女,也跟外頭的娘子一樣過活。強過在家裏被人揉搓。這裏日子好著呢,你別怕!”
周幸忍不住笑了,合著你是覺得進國企了!不過看著白白淨淨的阿南,帶著嬰兒肥的臉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再看看自己細胳膊細腿,怎麼看都是阿南過的好。在這一個集權時代,或許對土著而言,與官家做子民和與人做奴婢沒有什麼區別吧。良家子又如何?所以她理解阿南的想法,雖然不讚同。可是父權大如天,即使她以後取得自由,父親一個孝字壓下來,她又能如何?周幸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痛,上一輩子就為弟弟打工打到三十歲沒嫁出去,這一輩子竟也是沒有一條順當的路可走,穿越什麼的,果然很容易死,不是戀愛死,也很有可能是各種河蟹死。
衣服洗完已經到了中午,此時是一日二餐製,午飯是沒出現過的。不過這裏情況特殊,女伎們一般都是中午起床,自然要找些東西吃。她們這些小丫頭也跟著占便宜,蹭點點心糖水什麼的,湊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分享兼顯擺。運氣最好的是阿寧阿美,他們跟的燕綏是出了名的和氣人,也大方。教坊內每個等級的人吃的飲食皆有定數,小丫頭們能吃飽,但是想吃好就要看得臉不得臉了。燕綏從不拘著自己人,她地位又高,拿的打賞又豐富,經常掏錢買小食給小丫頭吃。據說她就是喜歡聽小丫頭的嘰嘰喳喳的喧鬧聲,真怪癖!可怪癖好啊!便宜了阿南跟周幸,因為燕綏聽說阿寧的宿舍來了新人,打發人買的更多些讓她們倆做人情。於是周幸吃到了有生以來最漂亮最好吃的點心。她理解劉姥姥了,這樣精致的東西,絕對不舍得隨便下口!也充分證明周幸是土的不能再土的土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