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改了一堆,箱子裏擠的都放不下,隻好用布包著放在床底下塞好,等著下一次托人帶回去。棉絮也得了,虧的阿南不知哪裏掃來的東西,她連棉花都沒必要添,就打出一床不錯的被子來。以她目前的收入,便是打個三五套新的都有,反正這裏管吃管住管衣服。然而炫富從來沒有好下場,低調為妙。何況她是真不想把弟弟養成吸血鬼。隻用炭條抄了一本字奇醜無比的《千字文》,打算捎幾個錢讓弟弟去村裏識字的人那裏混幾個字,反正有她源源不斷的舊衣服,她們周家也過的下去了。
教坊司的規矩並不嚴,或者說這個時代小姑娘都沒有被規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年前閑的打蚊子,周幸跟月恒打了個申請就出了門。她要去買筆墨紙硯,總不好一直蹭月恒的。那些都是高檔貨,全都有定額,寫壞了月恒雖不計較,她卻很不好意思。索性自己去買一群差的來,想怎麼使就怎麼使。因小姐們身邊不能沒人,所以周幸是跟著阿美一起逛的。
女人嘛,當然最先衝的就是布店。此時的布有分匹賣的,這是大宗。也有分塊賣的,這是零售。大部分人都是買一塊或者幾塊。一塊的大小是剛剛好夠裁一件衣裳或者一條裙子的份額。周幸跟著阿美亂翻著,因身上穿著絹製的棉衣,掌櫃還算客氣。
周幸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不打算買衣服,因為很容易變小。女孩子鮮亮的衣服吧,還不好給弟弟穿。索性沒買,省錢!阿美好一陣抱怨:“你是小娘子,怎麼這麼不愛美呢?”
“統共也就出來逛這一下子穿,買那麼好的做什麼呢?”她才虛歲十歲唉!平常上工穿製服好嗎,不然蹭個油點子,這個年頭又沒有威猛先生,還不心痛死她。
道不同不相為謀!阿美鄙視的道:“那我一個人買了啊?”
“嗯,你買吧!回頭我幫你裁。”
“且不用,你自己還有那麼多衣服要做呢!”阿美問道:“你家裏日子好些了沒?”
周幸搖頭:“去送東西的人如今還沒回來呢,哪知道呢!希望我四哥沒事才好。”
“吉人自有天相!這兩日也放晴了,天氣好人的病也容易好。”
“誰知道呢?我們窮人家的孩子,病了不過就是掙命罷了。借你吉言啦!”周幸笑道:“也多謝你們大夥兒替我收集衣裳,回頭找人給我家裏人帶去,好兩年都不用操心他們呢。”
“唉,教坊司一貫的衣裳多。稍微好點的也不能給你了,都是壓死了棉的,都不保暖。”
“我都要彈棉花那裏給我重新彈過了。”
“那你不如買幾件新的!其實鄉下地方也不用那麼多件。”
周幸搖頭道:“彈棉花的錢,也就夠買兩件棉衣。這樣舊翻新,卻有好多套。再說我捎了舊的回去,還可以說是撿的不花錢。若是弄了新的回去,家裏人該說我浪費了。”
阿美點頭道:“也是,或是買舊的也成,當鋪裏頭便宜一半呢。”
“盡夠了。”周幸道:“三五年的活計我都做出來了,他們也省些手工,編些草席紮些扇子也是錢。”
“百姓是真苦。”阿美歎道:“什麼時候才能大家都吃飽穿暖呢。”
周幸苦笑,那得21世紀去了,這才到哪兒呢?她又沒背下雜交水稻的秘方。
兩個人逛了一場,彼此又拉近了許多距離。周幸除了買筆墨紙硯之外,還買了幾樣手工要使的家夥並定了一把打毛衣的簽子和小鉤子。阿美見她還在竹器譜買了繃子便問:“你終於想起學繡花了?”
“以前不是沒空麼?趁著過年學點皮毛,不然你們都會就我不會。”
“我們都會?”阿美拍手大笑:“你聽誰說的啊?我們屋的倒都會,其餘的倒一多半不會。你當這是什麼地方呢?大家緊要的不是學譜,就是學跳舞,再不然百戲驢球摔角都好啊。咱們又不是沒有繡房。”
周幸苦著臉問道:“阿美,日後你打算做什麼呢?這些……好像不大實用。外頭,就是我們老百姓家,要學樂器跳舞做什麼呢?”
阿美苦笑:“誰知道呢。我們這樣本是良家子,自然是想回……隻是這裏頭又有幾個人能脫身的?”
“我們這些隻是女使的也不行麼?”
阿美看了眼周幸:“那你就故意學不好琵琶,當粗使當到二十幾歲,叫家裏人來贖。碰上官人心情好,或者什麼大赦天下的好事的時候,就可以出去了。可是萬一碰不上,還得在這裏當一輩子粗使!”
“便是學好了,老了也走不脫?老了沒人喜歡,應該可以走吧。”
“也是!”阿美隨即搖搖頭:“我也不知以後怎麼辦,得過且過吧。如今教坊司人不多,想走那是做夢!多賺錢才是真的。”
周幸扯了扯嘴角:“橫豎如今還早呢!誰知道以後什麼光景。也隻有攢點錢,不管在哪裏都能活下去。”大不了在教坊司一輩子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