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鏡子中的藍發少女顫抖如秋風中的樹葉,那個黑衣的男人,高貴冷漠,舉著他的天神之手,如同女神的利劍。

生存還是死亡?

卡斯蒙望著鏡中的一切。艱難的抉擇,讓他頭有點昏,眼睛有點痛。

救她,還是讓他的手變成我的?

救她!

讓他變成我的!

「生命!剝奪!」零高喊出他的命令。

卡斯蒙猝然起身,對椅子邊靜候指示的白衣少年命令道:「去救她!」

「是!」

少年豹子般一躍而起,手掌中的黑色紋身撕裂空間的囹圄,飛身撲入了鏡麵之中。

鏡中的埃及,零詠誦出他決定性的命令。

殺人?他從未試過,但如果是他的話,如果命運就是如此,殺人,甚至是殺自己的親人,那都終歸是要去做的。

終歸我是要走向他的,命運丶力量……

原罪!

他強睜著雙眼,迫使自己看清楚眼前的一切,看清楚一個生命正因為他而消失,腐朽。

納瑞娜痛苦地呻吟,她感到她的能量正被人強行轉化為自然的原力。力量的剝奪直接導致她身體細胞的死亡,她看到她的皮膚在瓦解,皮下的肉被腐蝕了一樣疼痛。

「不!救我!誰來救我?冰室……純!純!」

「純!」

突然,她睜大了眼睛,有人從背後抱緊了她,然後眼前的光影飛快變化。再睜眼,她已經離開了埃及沙漠,她爬起來,看到她在一張碩大無比丶猩紅柔軟的地毯上。

有人從遠處走過來,在她麵前停下,靜默地注視著她。她抬起頭,感到令人窒息的壓力。

「卡斯蒙殿下!」

「失望吧,是我,不是冰室純。」

卡斯蒙微笑著吐詞,在她麵前的長椅上優雅地坐下,悠然地與長椅邊落地金絲籠中的雪色鸚鵡玩樂起來。

「卡斯蒙殿下,對不起!」

「啊?」卡斯蒙歎息似的翹起了半條眉毛,溫暖的笑頓時變得肅殺冷漠。

安靜的鸚鵡,突然間在籠子裏驚恐地大叫起來。

納瑞娜感到胸口一記悶痛,隨後她便不由自主地被推倒,拉後,一直到後背重重地和牆壁撞擊在一起。

「啊!」

劇烈的疼痛讓她慘叫不已,但她立刻就爬了起來,爬行到卡斯蒙的腳邊,抱緊他的腿。

「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貿然行動了,卡斯蒙殿下,我的王。」

「錯了。」卡斯蒙伏下身,撫摸她的鬢角,溫和地微笑道,「我不是你的王,你和我都隻有一個王,那個王就是他。」

他指向地毯盡頭的牆壁上的碩大鏡麵。

鏡麵裏,零站在人群之巔,直勾勾地望著境外的世界。

他望著的其實是人群中納瑞娜消失的那塊空地。隻需10秒鍾不到的時間,他就可以瓦解掉納瑞娜所有的能量,讓她徹底地消失。

但就在他下達命令的一瞬間,一個橢圓的黑洞突然出現在納瑞娜的身後。隨後一名白衣精幹的少年,躍出黑洞,抱緊納瑞娜把她拖了進去。

黑洞立即消失,納瑞娜也就此不見了,隻留下一塊沒人敢靠近的空白地。

零想,他應該知道那個白衣少年是誰。他所具有的月光隧道能力就來自於少年母親的鮮血。那個少年就是亞伯罕的雙生子之一,具有空間控製能力的茲羅·亞伯罕,卡斯蒙最忠誠的幹將之一。

他不明白的是,納瑞娜與冰室純共同策劃了這場陰謀,為什麽卡斯蒙最後還要來救走她?難道這場陰謀的最終指揮人,還是卡斯蒙?

卡斯蒙?連你也希望我不存在嗎?

哈……

真是孤獨啊,零搖了搖頭,腳下人群還沒有散去,卡夫拉王金字塔已經從世界上消失,山一樣的廢墟堆積在哪裏,凝聚著千萬人的歎息和眼淚。

……

「我的零,你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怪物呀!」

……

原來真是這樣的,我的存在……可笑,真可笑。

零站在人群之中,忽然間對任何事都沒了興趣。人群在短暫的恐慌後,一步步向頹然獨立的零靠近。

「魔鬼!是他毀了金字塔!」

「消滅魔鬼!」

又有石塊飛起來,在零的腳下落下,濺起的灰塵弄髒了他的褲子,也弄髒了鏡子前卡斯蒙凝視他的眼睛。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從來沒有。」

卡斯蒙望著鏡中的零,渾身都在顫抖。

「不準任何人傷害你,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隻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準任何人傷害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自己的諾言,麵前的鏡子內倏然升起了鉛黑的烏雲。

鉛黑如深夜的雲團在金字塔上空聚集,盤旋。所有人都不得不舉起頭,被它駭人的邪惡魅力吸引。

一點黑色的「雨」從雲層中打了下來,落到地上,發出令人惡心「呱」的一聲,那雨點竟是醬黑色巴掌大的蟾蜍。

緊接著,更多黑色的「雨」落了下來,每一點都是表皮黏稠的蟾蜍。

頃刻間,地麵上丶人臉上都爬滿了或大或小黑色的蟾蜍。白色有毒的泡沫從它們的腮下鼓出來,形成黏膩的一層,落在地麵上便把沙子繞成了烏黑的一團,流到人皮膚上便是一層針眼大的水皰,刺耳的尖叫漫天遍野。

蟾蜍雨落下來,世界末日的可怕預兆,讓慌亂和驚恐從天而降。人們紛紛尖叫著向有遮蔽的地方跑去。

陡然間混亂起來的局勢,給了光明一族的戰士們最好的離開機會。雪莉連忙拉住海砂:「我們走。」

「零,快走啊!趁這個機會!」海砂過來拉零,拉了好幾次都拉不動。她回過神,看到他雙眸的刹那,淚水第101次決堤。

「走啊!零!我拉不動你,真的拉不動啊!跟我走啊!零!」突然海砂停止了哭泣,抓緊他的手,緊靠在他身邊,一動不動。

「海砂?」海琴奇怪妹妹的舉動,身邊急速奔流的人群衝得他很難靠近他們。海砂聽到了他的呼喚,回過頭,望向人流中艱難保持平衡的海琴。

「我要和他在一起,這一次,不論怎樣,都要和他在一起,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海砂……」海琴愣住了,他從未見過他柔弱的妹妹有過如此堅定的表情。

「在一起,我們當然要在一起!」透大喊著,衝向了海砂和零。

Ⅱ.

零望著青白的天幕,在他的頭頂上,烏雲旋轉讓開,也沒有蟾蜍落在他的周圍。這場雨下下來,唯獨他是被保護的,就像是有人專門為他而下的。

「卡斯蒙。」

「零。」

卡斯蒙貼在鏡麵上,身體幾乎與鏡中的他重合,那樣的近,又其實那般的遠。

「殿下,不能再用能力了,遠距離使用能力是最傷體力的,蟾蜍雨不能再下了!你的嘴唇都蒼白了啊!」茲羅在卡斯蒙身邊單膝跪下,字字懇切,「卡斯蒙殿下,請你……」

「沒關係。」

卡斯蒙撐著鏡麵,直起身體,目光卻依舊凝視著鏡中的他,他似乎也望著鏡外的他。

「卡斯蒙,我要見你。」

「好,我會去見你。」

零似乎聽到了卡斯蒙的回答,低下頭來,發現他已經被人攔腰抱了起來,扛在肩上,一路向港口奔去。

「透嗎?」他從背著他的人的背影認出是透。

「是我呢!你這個家夥,到底要發神經發到什麽時候去啊?叫你走,也不聽,你傻了啊!」

「放我下來。」

「不放!」透把他扛得更緊,「我不曉得你和他們三個又鬧什麽別扭,反正他們都知錯了,金字塔都給你轟了,你也鬧夠了,我說什麽都不放!想跑,想離開我們,沒門!做再多蠢事,我也不會離開你,除非你殺了我!」

零聽到透聲音裏藏不住的哽咽。

「我們是兄弟,是朋友,都說好了的。我從來沒有過兄弟,也沒有過真正的朋友。我不知道你和他們發生了什麽,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怎麽能……」

透說不下去,零也聽不下去。

有生以來,頭一次,胸口有難以抑製的衝動,要說什麽,一定要說出來,那些壓抑了許久,或許是從出生便伴隨他的……

透。

你知道加繆看到過什麽嗎?

他看到大地在巨響中崩裂,城市化為廢墟,孩子的屍體堆積在瓦礫之下,哭泣聲丶呼喊聲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