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零眼裏出現了美好的光澤,不過隻是刹那,刹那後光澤收斂,他垂下眼眸:「從這點上說,卡斯蒙的選擇才是對的。不過,他的選擇是以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60億生命為代價來完成的。60億裏,也許有30丶甚至更多的人確實在傷害著其他的東西,但是……60億裏,隻要有30;不,20;不……」

零停下來,在他不說話的當下,海砂悄悄地坐到了他的身邊。他似乎看了海砂一眼,又似乎隻是眼球無意地移動。

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哪怕是罪惡的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能夠剝奪他繼續生存的權力。這是我和卡斯蒙最大的區別。對他而言,這個世界是局遊戲。而對我而言,這個世界是局,遊戲,也是我獨一無二的生命。」

零說完,久久都沒有人再說什麽。

這是他第一次說到他自己,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這樣直白丶毫不保留地說到他自己,他和他的信仰。

高高在上的零讓人依靠丶敬畏丶尊重。而麵對此刻的零,會有不適應的感覺,也會有莫名失去依靠的惶恐,更多的卻是感動,來自心底某種最美好的感覺,人與人相互信賴依靠的情誼的感動。

「我不會說那些漂亮話,從來就不會。」

沒有想到,沉默後,第一個打破寧靜的人,竟是海琴。他刻意地佝僂著肩膀,刻意地讓自己顯得不太嚴肅,但他的話卻是相反的。

「我從不認為我在保護世界,那些莫名其妙的政客什麽的,我都不喜歡。找到權杖,讓世界重新平衡。我隻有一個目的……」

「那個目的就是讓我的家人丶朋友,還有所有的歌迷都好好地活著。歌迷的孩子,他們孩子的孩子,還能跟我們一樣坐在飛機上,看到外麵的雲海是那麽漂亮,夠了,就夠了。為了這個,要與卡斯蒙,還有冰室純丶歌羅娜,任何人開戰,也許是死,我都不在乎!」

「哥哥。」海砂握住他的手,他刻意偽裝的懶散根本無濟於減弱他眸子裏堅韌的光。

「我也沒那麽偉大。」

透咳嗽了一下,笑起來:「當然我想保護的人比海琴多啦,球迷的爸爸媽媽丶兄弟姐妹和他們的朋友丶朋友的朋友,都要保護。不過,你們才是我最重要的,零!雪莉!海琴弟弟!當然還有我最愛最愛的海砂!我們還要生一大堆孩子,我們的孩子還要生一大堆孩子呢!怎麽能就這麽讓這個世界玩完?怎麽能?」

「算了吧!誰答應把海砂嫁給你了?」海琴立刻跳起來,趁透虛弱得很,玩了命地折磨起他來。

透毫不示弱,一邊承受欺淩,一邊大吼:「海砂除了嫁給我還能嫁給誰啊!這是上天注定的!注定的!我們婚禮都辦了!」

「誰婚禮都辦了?」

「米蘭啊!米蘭!你也辦……」

「我看你是想死想到流鼻血了!」

「我……」

前一秒鍾還在玩深沉的兩個人,此刻又變回了大男孩的樣子。雪莉看著他們忍不住笑起來,一邊暗地裏幫透,給他加油。

海砂也想讓自己笑起來,因為這個時候是該笑的。可是笑不出來,她眼裏隻有零低垂的雙眸。

突然,零抬起頭,定定地望向她。

目光越過打鬧的透和海琴,越過雪莉,直直地與海砂碰撞到一起。然後,他笑了。

「嗬嗬……足球隊,嗬嗬……」

他居然又笑了。

「零,你也這樣認為吧!海砂是一定要給我生一個足球隊的!是不是,零?到時候你一定要幫我一起想名字哦!」透掙紮著尋求外援。

「嗯。」零點點頭,笑得更加愉快。

他笑了,海砂意識到她也笑了,麵部肌肉被強行拉出了笑容,痛得不行。

Ⅲ.

飛機終於在飛行了整整一夜後,徐徐降落在耶路撒冷空曠卻總是緊張的國際機場。飛機逐漸停穩,零透過舷窗,看到在下飛機的跑道邊圍了零星幾個記者和保衛人員。

這和米蘭時的熱鬧場麵差別太大,他明白一定是卡斯蒙做了什麽,不過他並沒立即追問範德薩。

一行人繞過記者和警衛包圍的通道,直接從機場來到了他們居住的飯店。

零放下行李,立刻打開電視。

果然所有的台都是同樣的新聞,那就是昨天,在世界的各大古跡上都出現了神啟。

哭牆上流下了淚水,金字塔被人修複一新,羅馬聖保羅大教堂的聖母流出血淚,長城上出現了龍一樣的雲和光,秘魯的……

從古埃及文明,到東方蘇美爾文明,從墨西哥瑪雅文明到古希臘丶古羅馬文明,幾乎所有與神秘力量相關的傳說,在一天之間,統統出現。

人類對世界,對生命的認識,在一天之間被徹底顛覆。

零知道那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信念完全喪失。大地上所有的人,回到了最初的混沌狀態,他們就像什麽都不懂的嬰兒,開始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如果所見的是真理,那麽便為真理而亡。如果所見的是……

電視在CCN定格,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令人熟悉的地點。

卡斯蒙站在聖殿山上,深紅的發映襯著雪白的古牆,讓他如寶石般光芒四射。不可否認,他就是神,真正的神。

零凝望著他,那張臉即使對他而言也是難以割舍的。

「我要的東西,是你!我要你,零!」

卡斯蒙的話如在耳邊,刺得零一個激靈,從頭寒到了腳。在飛機上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

這是我和卡斯蒙最大的區別。對他而言,這個世界是局遊戲。而對我而言,這個世界是局,遊戲,也是我獨一無二的生命。

那樣不像慣常的自己,那樣直白得刻意。這話不是對別人說的,而是對自己說的。零知道他的意誌還不夠阻擋卡斯蒙的邀請,他的意誌還沒有堅強到能抗拒深入骨髓的黑暗。

卡斯蒙站在神之巔,麵對世界宣布道:

「正如你們所知,這個世界將要毀滅。但是不要怕,我的子民們。不要害怕,毀滅的是已經無藥可救的腐朽,隻要相信神的力量,毀滅後,你們就是新生的亞當……」

不等他說完,甚至是他才開口,聖殿山下就湧起了山洪爆發般的掌聲和尖叫。

信徒的癡迷,就像乾渴的人對水的絕對服從。

選擇。

被神跡顛覆了認識的人們,重新開始選擇。

眼前的信徒,選擇了卡斯蒙,成為他的信徒,追隨他,哪怕是毀滅也會毫不猶豫。

零驚恐地發現,選擇終於從他演變到整個世界。

而這一切都在一夜之間發生。

這就是卡斯蒙,黑暗之王卡斯蒙的力量,傾世的強大,讓他都看得眩暈。

突然,濃重的白煙在卡斯蒙身後揚起。零聽到身後海砂的尖叫聲,原來他們早就聚到他的身後,和他站在一起,看著電視機裏的卡斯蒙。

「他就是卡斯蒙?」海砂問零。零轉過身,知道她已認出來眼前這個美得虛幻的男子,正是當日與他在米蘭街頭擁抱的男子。

「嗯,他就是卡斯蒙。」零點頭間,補充道,「我的另一個兄弟,讓我選擇的兄弟。」

「讓你選擇的兄弟?」透撲閃著眼睛問零。

零轉過身,身後的電視裏,被卡斯蒙帶領的人們推倒了聖殿山清真寺的西牆。電視鏡頭在搖晃,尖叫的婦女兒童,淚流滿麵衝向鏡頭,或跌倒或滿身傷痕地往前跑去。

世紀末的恐慌和殘忍,真實地展現在眾人的眼前。

「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麽?」雪莉緊張地問。

「當然要。」零做出回答,卻沒有立即行動,他還有話要說。

「立刻就要行動,先不談其他,保護那些無辜的人。不過我必須告訴你們一件事。那就是在加繆的預言裏,真正毀滅這個世界的人不是卡斯蒙。」

「不是卡斯蒙!」透呼喊完,陡然安靜,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電視裏不斷傳來的尖叫,讓氣氛更加靜得窒息。

「是我!我才是你們最大的敵人。如果隻有卡斯蒙,你們還有機會和他們一搏。但如果我也走上他的道路,成為他的王,起碼此刻,你們就絕無勝的可能了!所以……」零飛快地在每個人的手心畫下一個符咒。

「如果我選擇,選擇離開你們,舉起你們手心的符咒!一起舉起,讓能量通過它流出來,我就會死亡!明白了嗎?照我說的去做!不要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