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清待她真是極好,好得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對這個男人動了真情,這個不該也絕對不能動情的男人。
動了真情。
璃清會對她起疑,這本就是早晚之事,當初選擇這般入宮時她們就已算到了,也猜到。隻是早已猜到之事又當如何?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剛剛入宮的秦疏酒,更不是那個浸於仇恨之下的小女孩。
這六七年的算計之下,她也在璃清的溫情之中浸泡了六七年,如今恍然意識到有朝一日這一份疼寵將會徹底遠離自己時,秦疏酒竟然有著承不住。
她不是沒有失寵過,可是那一次的失寵帶來的錐心之感與今日完全不同,當初因了翁師師的緣故,她失寵於陛下叫太後打入曇亭院幽閉靜修。可縱是如此,她仍是秦疏酒,仍是秦天浩的次女,她還有翻盤重入後宮的可能,她還有重新奪取龍寵的可能。
一切的一切,她還有翻盤的可能。
因為她還是秦疏酒。
可現在呢?璃清疑了她的身份,不隻是疑心於後宮之間爭寵常使的手腕,而是她的身份。他在懷疑,她從一開始便不是眼前這人,她不是秦疏酒,更不是他的窈妃。
不隻是手腕上的懷疑,璃清對她整個人,都起了疑心。
他在質疑秦疏酒,而一旦證實了他的疑心,秦疏酒這個人。
便再也不存在了。
他給予她的一切溫情,一切寵愛,皆不存在了。
因為他是當今的聖上,他是手握一切生殺至權的君王,這個世道上沒有哪個君王能容忍一個逆臣的女兒留在自己身邊。
帶著算計留在自己身邊。
璃清的起疑,極有可能叫她失去秦疏酒該有的一切,也失去這個男人所給予她的一切柔寵。
情,從來都是最易叫人沉淪的東西,便是秦疏酒,在那不知不覺中也沉淪了。
延英殿的那一幕,竟叫秦疏酒心生了驚恐,她在害怕,她在害怕璃清真的查明了她的身份,到時的她,便不再是秦疏酒。
不再是這個叫他捧到了心尖的女人。
那種恐慌極難言明,便是秦疏酒活到現在也是頭一次體驗到這種恐慌下的絕望,便是因了這一份絕望造就了她方才的失態,卻也是因了這一份絕望,叫南枝道了方才那一番言語,最後將她的心緒都拉了回來。
登時軟了身子,便是整個人往了身後一靠,恍惚之中秦疏酒竟有些失魂。將那散碎於地麵的瓷器皿拾起,而後放於一旁,站於旁側看著失魂的秦疏酒,眸眼不知錯落到何方,此時的秦疏酒眼中沒有焦距。
秦疏酒這幅模樣叫南枝都覺著慌了,她何時見過秦疏酒露出這等神色,像是恐著失去什麼,一旦失去,便是萬劫不複。璃清是個能叫諸多女人愛上的男人,這一點南枝不否認,不過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斷不是她們可動情的。便是心中一猜,而後叫自己的猜測驚了心,南枝咬了唇看著秦疏酒,半晌輕聲詢道。
“姐姐,莫非你真對陛下?動了真情?”
相依處了六七個年頭,若是何人最了解秦疏酒,恐怕隻有這終日侍奉於身側的南枝,相知無需言語,隻要對方一個眼神,一個神思,便能猜出她心中最深的波動。當年秦疏酒入宮時,大小姐最恐的便是秦疏酒對璃清動了真情,因為她曾經愛過,所以她也恐了自己的妹妹走上這一條不歸路。然而事實證明,大小姐的擔憂是必然的,在這後宮之中,縱然心中滿是是算計,秦疏酒還是無可控製的愛上璃清。
這一份愛藏的太深,直到今日璃清動了疑心,秦疏酒才驚覺自己已經動了不該動的念想。
南枝詢了,秦疏酒卻默了,那一刻她明了自己的心思,可就是因為明了,秦疏酒才會默而無聲。她的靜默更叫南枝覺著已陷,便是上前行了一步,垂了眸看著秦疏酒如了扇蝶的睫,南枝輕語問道。
“姐姐莫非忘了傾氏一族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