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1 / 2)

塵封灰暗的記憶一旦被掀開,便是鋪天蓋地的絕望壓抑。

上輩子那個單純的少年餘疏林心中是有怨的,更何況在餘修的口中,那個缺席了十幾年的父親,是那樣一個貪婪卑鄙,虛偽且不負責任的小人形象,他當時滿心都是失望憤怒,隻想著,既然父親這個位置已經空缺了十幾年,那麼母親死後,這個位置,就還是繼續空著吧。正是這種心態,讓他狠心掐滅了自己對父親的最後一絲期待,利落的簽字,將監護權給了“世界上唯一會真心對待他”的舅舅餘修。

喪母之痛,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父親形象,餘修反複的洗腦,封閉灰暗的房間,這一切都壓在十五歲的餘疏林心上,讓他一天比一天更沉默,更壓抑。

那麼承受不了了,該怎麼辦?

忘掉吧。

不記得了,也就不痛了。

然後他就忘掉了,每次想起,這段時間的記憶都是模糊的,隻記得自己的監護權,理所當然的歸了“真心待他”的舅舅。

現在想想,隻怕餘修當時壓根就沒準備讓他跟父親那邊派來的人見麵交流吧,下午要簽字,中午才以這麼負麵的方式跟他提起對方,還是趁著他剛剛中考完,心神恍惚的時候……這心思……嘖。

如今重來一次,那些不願想起的過去直接在身上重演,讓他想逃避都不行,記憶重新變得鮮活,當時那種壓抑灰暗的情緒在心中激蕩,漸漸沉澱,扭曲成冷漠,他握緊拳,臉上卻露出一絲笑意。

記起來才好,記起來了,情況才不會變成死局。

百味軒,二樓包廂。

周梅見丈夫帶著餘疏林進來,忙笑著起身迎上去,親昵的揉揉他的頭發,親切問道:“餓不餓?舅媽點了好多你愛吃的菜,快來嚐嚐。”

餘疏林順從的被她牽著,坐在了趴在桌上的餘博身邊。

周梅,餘修的老婆,本來在市一小學當老師,後來被餘修花錢走關係,送到了成翰高中當老師,而成翰,就是餘修推薦餘疏林去讀的高中。

成翰……他咀嚼著這兩個字,漸漸出了神。

在成翰讀了三年,周梅就當了他三年的班主任,各種言語打擊和冷暴力,讓他的高中過得苦不堪言,偏偏餘修洗腦太成功,十七八歲的餘疏林絲毫不覺得自己受到了精神虐待,隻以為是自己不夠努力不夠優秀不夠聽話,所以老師同學和舅媽才會都不喜歡自己。

糟糕的學習環境,糟糕的精神狀態,可想而知他的成績會是怎麼個垃圾樣,本來以為這些就夠悲催的了,卻沒想到臨到高考,身為班主任的周梅卻不小心“弄丟”了他的準考證。

沒有準考證,他的高考自然泡湯了。餘修為這事是“自責不已”,拉著周梅跪下請他原諒,讓他不要追究這件事,不然周梅的教師職位就保不住了。

再怎麼乖巧聽話,他也有些受不了了,周梅弄丟的何止是他的準考證,他的前途、他的夢想,全都毀掉了。但憤怒又怎麼樣,不甘又怎麼樣,麵對唯一親人的祈求,他妥協了。他提了搬入舅舅家之後的唯一一個要求,送他出國留學。

不是沒有意識到周梅對他的不喜、餘博對他的敵意和舅舅偶爾的淡漠厭惡,但他不願意失去這最後一份親情。

他快滿十八歲了,可以自主支配母親留下的遺產了,高中的生活如此壓抑,他想著,也許走遠一點,眼界開闊一點之後,他會活得輕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