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第181章(2 / 3)

“舅舅既然無話可說,朕倒有幾句話想講出來。自朕即位之後,賴宗泉接替了原來的太醫,調養了一段時日,才發現這幾年朕已被人下了藥,隻不過藥性十分緩慢,能令朕逐漸的衰弱下去,不知道的還當朕素來體弱,舊疾複發,不能主理朝政。若非舊年賴宗泉曾經替朕診過脈,知道朕已經完全康複,是定然想不到這裏去的。這事是舅舅的主意吧?”

陪同著今上一起來的許清嘉聽到此語頓時心驚,再想不到今日能聽到一樁秘聞。如今朝中未穩,今上龍體欠安,他心中已隱隱帶了不安之意,也不知道今上龍體要不要緊。

傅溫倒也不曾抵賴:“陛下小時候還是很乖巧聽話的,隻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武坤早就想到這點了,定然是他這兩年與國舅屢次意見不合,這才引的國舅動了手。若是還似從前一般一切都聽從傅溫的安排,或者他並不會下手。

而傅溫動手,恐怕也是因為發現先帝身子骨不好,後來政敵賈昌與許棠都已經倒台,朝中再無敵手,太子對他已有芥蒂,任由太子登基不如扶植皇太孫登基。

到時候他要權有權,要錢有錢,又是皇太孫舅公,一把把持朝政,就算是更進一步也未可知。

而這一場甥舅裏在暗底裏的無聲較量終究因為來自雲南的信而提前暴露了傅溫的布局。

武坤心中慶幸不已。

“舅父還是安心上路吧!”

他從牢房裏出來,身上龍袍之上的金線繡紋微動,腳下高腰靴一步步跨出去,獄卒跪了一地,山呼萬歲,傅溫就看著他一路而去,帶著從小養成的優雅尊貴,將一切的人與事都踩在腳底下,宛如土埃。

國舅爺忽爾闔目,窮盡大半生辛苦籌謀,到頭來都付水東流。

永和元年秋,國舅傅溫與長子傅明朗被處斬,傅開朗一家流放嶺南,其餘傅家人流放西北沙州,韓蕊也不能幸免。

永寧公主曾大鬧紫宸殿,被今上一句話就製止了:“如果朕沒記錯的話,姑母還有韓表弟呢。”

她再愛女兒,也不能罔顧兒子的前程。

而自國舅府一幹人等被處斬之後,太後就病倒了,時常在醒時咒罵武坤,咒武坤去死,恨自己當初沒有將武坤掐死,竟然還精心養大。

當初有多著緊此刻就有多恨。

就算見到皇後也不給好臉色。

今上常去永壽宮探望太後,聽著太後惡毒的咒罵似乎也不甚在意。

傅溫倒台之後,朝中又換了大半的官員,所有傅係官員斬的斬,流放的流放,被貶為庶民的永不錄用。

同年秋,今上提拔了一批以許清嘉為首的寒門官員。而許清嘉時任戶部尚書,又加封為太子太傅,行走政事堂,掌中書令之職,從三品升至一品,權傾朝野。

而寧王得封尚書令,隻是他尚有一等親王爵,因此眾臣隻以王爵呼之。

以本朝官職而論,中書令尚書令皆是相位,入得政事堂便是民間俗稱出將入相,乃是莫大榮寵,朝中官員見到許清嘉,都要稱一聲:“許相”。

夫榮妻貴,如今胡嬌在京中官眷裏也是頭一份,就算是寧王妃與永寧公主見到她也要禮讓三分。

許東鴻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郎,過了年就要十九歲了,她自己尚不覺得兒子年紀老大,但每次赴宴都被人提起兒子的親事,這才倏然而覺長子似乎要成為大齡剩男了。連帶著已經十四歲的許珠兒也成了京中人家聯姻的首選,已經有不少人家探她的口風,許府擇婿的標準。

每到此時,胡嬌就笑的很是謙虛:“其實真沒什麼特別的要求,隻要人上進,性子寬厚,待我家姐兒好。”眾人大鬆了一口氣,就聽到她最後一句:“隻要比照著我家相爺去尋就好了。”

眾人吐血:“……”這還是沒要求?

許相整個大周朝也隻有一隻好吧?試問誰見過身為相爺後院除了夫人之外連個□□添香的丫環都沒有的?

去過今上新賜給相爺那座五進的大宅子的婦人們都會產生一個念頭:相府後院也太空闊了吧?

丫環都是本份老實的,容貌皆不出挑,看著都是老實肯幹的,就連個妖嬈些的舞伎都沒有,小妾通房之類的更是滅絕,相爺夫人在許府後院唯我獨尊,將來娶了兒媳婦,隻要做個老封君等著享兒孫福就好了。

可是再瞧瞧相爺夫人,也不知是生活的舒心之故,還是別的原因,總歸瞧著也就二十七八歲年紀,極為年輕,離老封君似乎還差著幾十年的距離,如今恰如一朵開的正豔的牡丹,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也有好事的婦人按相國夫人閑談掐指來算,她十五歲成親,正是相爺高中榜眼那一年,已經過了二十年了,相國夫人如今三十五歲了,倒是瞧著比本來年紀還小上許多。

這本來也沒什麼,長安貴婦曆來都喜保養之術,麵嫩些也是有的,哪知道永和二年,許府傳來喜訊,相國夫人又有了。

本朝婦人也有四十幾歲還生養的,相國夫人這個年紀有了也不算晚,各府官眷有不少都遞了帖子想上門,胡嬌隻揀相熟的關係要好的幾家,其餘的都加了回禮退回去了。

這其中就有韓夫人以及夫婿提調回京的韓娘子,還有因銀礦案而立下功勞被提拔進京的高正內眷,多年未見的高夫人。

銀礦案之事,高正與崔泰以及崔五郎六郎都是受益者,這些人在邊疆多年苦熬,最終因此案而被提拔進京。

崔泰如今做了禁軍頭領,負責大內安全。

而崔五郎崔六郎以及高正皆進了南衙,各有官職。

高娘子多年不見胡嬌,進了長安之後第一時間便向許府遞了帖子,二人相見不由百感交集。

她們認識起於微時,哪曾料到二十年後竟然是這般光景。

高烈比武小貝小了大半年,如今也已經是十八歲的少年郎了。聽說去年就已經成了親,娶的乃是高正營中袍澤的女兒。

高小娘子也早已成親,聽說已生了一兒一女,日子十分順遂,隻是高正舉家遷往長安,她亦傷感不已。好在長姐也嫁在了雲南郡,姐妹倆倒可常來常往。

胡嬌離開雲南郡多年,如今提起故人也十分開懷,“那段夫人呢?”這一位性格十分合她胃口,倒是多年未有音訊了。

提起段夫人高娘子就忍不住捧腹:“原本武官與文官也不怎麼來往,隻是都在雲南郡住著,倒也能時常聽到他們家的消息。段功曹多年一直在老位子上不曾挪窩,段夫人便說這是他貪花好色之故。若是如許大人待夫人一般,保不齊早高升了。如今段功曹倒被夫人壓的死死的,倆小子都這兩年都陸續成了親,日子也過的不錯。”

胡嬌大笑,“這話高姐姐就該告訴高大人,懼內可是升官的不二良方啊。”

不知怎的,這話經由高夫人轉述到了高正耳裏,大嘴巴的崔五郎都知道了。最後傳進寧王耳裏,他還拿此話來打趣許清嘉:“許大人官拜太傅,看來還是夫人的功勞。”

許清嘉最近真是腳底打飄之時,多年未有喜訊的老婆忽然懷孕,比之他升任太傅以及中書令還令人高興。聽得這話不由詫異,難道這官職不是自己辛苦打拚來的?不過夫人保證後勤,這功勞還是有她的一半的。

等他真正弄清楚了寧王打趣的原因,回去對著孕婦問起來,那口氣卻濕軟的不像話:“聽說夫人有言,懼內是升官的不二良方?”

於是府裏那些新進的丫環們就都為夫人捏了一把汗,已經升任管事媳婦子的臘月與小寒皆扭頭偷笑,將丫環們通通趕了出去,再替相爺夫人輕手關好了房門。

小丫環穀雨與白露都對夫人的安危表示擔心:“夫人還懷著身子呢,相爺……不會是要審問夫人吧?”

聽說相爺斷案十分厲害,這幾年的銀庫盜銀案,戶部空印案,銀礦案相爺都是斷案的主力,外界將相爺傳的神乎其乎,說是隻要他瞧一眼的帳本子,就沒有瞧不出問題來的。還傳相爺過目不忘,因此許府新任的帳房先生行事格外謹慎小心,就連一文錢的開銷都要記在帳上,生怕落到相爺手裏,沒有好下場。

而事實上,相府的內務帳本全都是夫人查的,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誰知道夫人有沒有這項本事呢?就算夫人沒有,但萬一夫人看帳被相爺撞上呢?

臘月與小寒是前來回話的,見倆丫頭擔憂的目光,頓時齊齊偷笑,皆心道:難道擔心的不該是相爺嗎?夫人有什麼好擔心的?!她不欺負相爺,相爺就該偷笑了!

內室果然與臘月小寒想象的一樣,胡嬌挺著微微顯懷的肚子做勢要往許清嘉身上撞,口氣是一如既往的蠻橫不講理,隻是眸子裏暗藏的笑意泄露了她的底細。

“怎麼,難道我說錯了?”

“姑奶奶,小心你的肚子!”年輕的相爺忙忙扶住了她的雙肩,將她往懷裏攬。

“專注公務跟專注女色,結果能一樣嗎?你若是不懼內,早分神納妾盡享美人之福了,哪裏會做個勤勉的好官,升到如今的地位?所以說你升官自然是我的功勞!”胡嬌振振有詞。

儒雅清雋的相爺竟然覺得無言以對,將她這個道理套用在別的官員身上,竟然是意外的合理。

他很想自己分辯兩句,不過看到老婆燃起的鬥誌,心中好笑,竟然也隨聲附和:“阿嬌說的對,若非為夫懼內,焉能到今天的地位?”為了表示懼內,當晚相爺還親手服侍老婆洗澡洗腳,才將她哄上床休息。

五月裏,寧王親自上門,為武小貝提親。

“王爺問過小貝了嗎?就這麼貿然上門。”相爺視女兒如珠如寶,總覺得別家的臭小子都配不上他家閨女。不過武小貝……似乎還是可以考慮的。

許清嘉跑回內院與老婆商量,將寧王晾在前廳,倒引的寧王大笑不絕。

誰能想到許相爺連兒女婚事都做不了主,要向夫人請示回報?

果然懼內之名不假。

胡嬌正與臘月小寒一起為新生兒裁衣衫,對肚子裏的這個小家夥的性別猜測不已,聽到寧王親自上門提親,頓時一陣心塞。她家閨女才及笄就有人上門提親,而且提親的對象還是她不得不慎重考慮的。

以往也有別家官眷半開玩笑的提起此事,但胡嬌總以女兒年紀小為由推脫了。

她將許相爺推出房去,“你去前廳陪王爺,這事得容我考慮考慮。最好是讓小貝過來一趟,我要當麵跟他談談。”

相爺回前廳轉述夫人之意,寧王表示了解,又與許清嘉聊了會政事,才告辭而去。

胡嬌閑來無事,去許珠兒的小跨院去瞧女兒。自從小夥伴傅香被流放嶺南之後,她就意誌消沉了很久,也隻有每次武小貝來的時候,帶她出去玩才能讓她開懷一點。

而胡嬌又因懷孕而休養,還有許小寧常來磨纏她,女兒乖巧懂事不粘人了,她倒覺得輕鬆了一點,仔細想來似乎自懷孕之後精力不濟,就有點疏忽女兒了。

她進去的時候許珠兒正在練字,見到她忙放下筆去扶她:“娘親怎麼來了?”

相府五進的宅子,就連散步都有個很大的後花園,想要吃什麼用什麼自有仆人捧到手邊,因此最近胡嬌的生活過的十分之墮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竟然也難得的閨秀了起來。

胡嬌有兩個月沒進閨女的房了,看到房裏新添了許多小玩意兒,問起來,幾乎都是武小貝帶她買回來的,有些還有好玩的趣事。許是許久沒見娘親過問過自己的瑣事,許珠兒興致上來,竟然拉著娘親將她房裏新添的東西都瞧了個遍,講了一下午的時光。

末了,胡嬌摸著女兒的腦袋,十分猶豫的問她:“若是成親,珠兒覺得軒哥兒跟小貝哥哥,哪個好?”

她那從前沒心沒肺的女兒似乎靜了一瞬,小臉上漸漸染上一絲緋紅:“軒哥哥就是表哥……就是哥哥。”

哪裏還需要再問?

她臉上的紅暈就說明了一切。

武小貝來的時候很是忐忑。

成親之事,寧王問過了他的意思,原是想著跟皇上提一聲,想讓皇後幫忙相看的。他對寧王妃看人的能力不太相信。哪知道問及武小貝,這小子竟然難得的紅了臉,憋出了一句:“兒子覺得……珠兒就不錯!”

十八歲的少年郎,隻除了雙肩還沒有他寬,個頭卻已經與他一般兒高,站在他麵前竟然還跟個孩子似的,虧得他臉皮還不夠厚。

“許夫人若是知道你惦記上了她閨女,不打死你才怪!”寧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笑罵道。

寧王的態度給了武小貝勇氣,他抬頭與寧王平視,十分的誠懇:“兒子覺得隻有兒子才能像許爹爹一樣疼珠兒,而且對珠兒一心一意。況且兒子又知道珠兒的喜好,她從小就是個哭包,傅家出事之後她哭了許久,若非兒子開解,她哪裏能開開心心的過下去?所以……所以父王就成全了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