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陣子我還小,成天的跟在那些院裏的大孩子們的屁股後瞎跑。那時電影院不放電影了,戲院不演戲了,書店不賣書了,可我們這些青春期的孩子總得找點發泄的事,於是看批鬥會就成了我們的文化娛樂活動。
那天我正在吃午飯,後院的紅衛就象催命一樣的來叫我了:“虎子!虎子!”
我嘴裏正嚼著饅頭,就喊了一聲:“幹**毛啊?”
“開批鬥會啦!”
“鬥誰呀?”
“兔子老毛。”
“啥?”我糊喇叭嘟的問,心裏尋思:什麼亂七八糟的呀!
“我也不知道,好象這個人姓毛。”
“你可別瞎說,怎麼會是姓毛呢?”我認為“毛”是個偉大的姓,我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才配姓毛!
“真的,我聽小二他哥說的!”
我知道這沒錯了,小二他哥是*思想紅衛兵造反總司令部第一分部的副司令,他的消息是相當靈通的。
我和紅衛到了批鬥會的會場時,那裏已是人山人海,挨批的有三個人:第一個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鬆花江木材廠的廠長;第二個是黑龍江電影院的一個美工,一個畫畫的老頭;第三個就是老毛了,我看了半天,也沒看清楚他叫什麼,因為他脖子上掛的牌子上隻寫了“兔子老毛”幾個字。
我問我旁邊的紅衛:“啥是兔子啊?”
他先是腦袋搖的跟波浪鼓似的,隨後又硬充大明白似的說:“那還用問啊!肯定是偷哪個公社的兔子了!”
就在我對紅衛的解釋不以為然的時候,不知道是誰拍了我一下肩膀:“我操!你們啥前兒來的啊,怎麼不叫我一聲?”
“小二!”我兌了他一拳:“操!誰知道你跑哪疙瘩去了!”
“對了,小二,啥是兔子啊?”我問。
別看小二就比我們大一歲,可沒他不知道的,我們都叫他萬事通!
“這都不知道呀!兔子就是喜歡叫人家操的男人啊!”
我和紅衛都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的問:“啥?!喜歡叫人家操?”
“恩呐。”
“可他是男的啊!”
“是啊,所以叫兔子啊,要是女的就叫野雞啦!”
“那往哪疙瘩操啊?”我不解的問。
“我操!能操的地方多了,嘴!屁眼!”
紅衛拍了一下小二的屁股:“我操!能插進去嗎?”
“啥插不進去,插不進去就用力氣唄!”
我和紅衛都呆呆的看著小二。
“走,到前麵看去,這疙瘩看不清楚!”小二揮了一下手,我們就跟著他向裏麵擠。
好容易擠到了前麵,我們終於看清楚了這些牛鬼蛇神:
第一個就是鬆花江木材廠的廠長,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禿頂了,肥肥胖胖的,一看就知道是沒少喝老百姓的血汗!
第二個是瘦老頭,據說是畫毛主席像的時候用黑顏色多了,被打成了“往毛主席臉上摸黑”的壞分子。
第三個就是老毛了,可我不知道為什麼不直接寫上他的名字呢?
小二告訴了我:“我操,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我和紅衛搖搖頭。
“操!他叫毛澤西!他媽的,就好象和偉大領袖毛主席是兄弟似的,其實什麼都不是,和毛主席根本就沒任何關係!更何況毛主席選擇了東方,他卻選擇了西方,你說他要不是他媽的反革命,哪還有反革命了!你說多反動!”
我和紅衛也很氣憤,還有這事!這不是侮辱毛主席嗎!這還了得!於是我們都對這個老毛恨的是咬牙切齒的,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頓!
批鬥會在《東方紅》的嘹亮歌聲中開始了,開頭和其他的會議沒什麼兩樣,先是學習了毛主席語錄老三段,然後是毛主席最新指示新三段,接下來就是學習毛主席有關批判錯誤思想和階級鬥爭的有關語錄。
經過了一陣必須的程序後,批判會才正式開始了。就好象我們現在看一個好點的電視劇,前麵總要加一些廣告一樣,你越是著急,他廣告加的越多,所謂的“好飯不怕晚”。
隨著一個帶有濃厚口音的老太太的一聲聲嘶力竭的尖叫:“把牛鬼蛇神們押上來!”
幾個委員會的老娘們就連推帶搡的把三個被鬥的對象押上了台子。
可以說批鬥前兩個人的時候基本沒什麼人關心,就說那個廠長吧,都鬥了八百六十回了,還有什麼意思?無非就是往家拿了幾根木頭,吃飯的時候食堂開了小灶,搞了幾個女職工;再說那個畫家吧,大家都很同情他,因為他不是故意的,就是在調色的時候,由於近視,再加上沒電,就把黑色當紅色了,等他發現時,有三個紅衛兵出現在他的麵前,他改都來不及了!所以人們都把目光投向了老毛。當大會主持人宣布開始批鬥兔子老毛時,人群開始了群情激昂、熱血沸騰了,用當時時髦的話說:鬥兔子可真是個“新鮮事物”!從來還沒看見過呢!於是,人們帶著獵奇的心理,渴望從中得到些刺激,大家太需要刺激了!
兔子老毛中等身材,稍微有點胖,一副和氣的樣子,看他的長相和電影裏的那些壞人可絕對不一樣,反到有點象個善良人,你說這人上哪看去啊!我們當時都為階級鬥爭的複雜而倒吸了一口冷氣。
批鬥老毛主要是由居民委員會的小腳老太太們和那些家庭婦女承擔的,因為我們居民委員會成立了個“*思想紅小腳造反團”,當然了,成員都是那些小腳老太太們。
紅小腳造反團一成立,就緊緊的抓住鬥爭大方向,她們覺得必須抓出個階級敵人來,否則就體現不出對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赤膽忠心。
在她們夜以繼日的努力下,終於發現了兔子老毛!
第一個上台發言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很胖,臉上的肉很多,在她串上台的一瞬間,我看見她臉上的肉顫了一下,我很擔心那肉掉下來。
她從兜裏掏出了毛主席語錄,一個避孕套被代了出來,掉在台上,人群裏發出了哄堂大笑,她迅速的撿起了避孕套,乜斜了大家一眼說:“笑啥呀!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嗎,計劃生育有什麼不好的!”
大家更笑了。
她用堅定的聲音開始朗誦毛主席語錄:“凡是錯誤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應該進行批判,決不能讓它們自由泛濫!”
突然她一個轉身,麵對著老毛開始發問:“老毛,你說!你是怎麼拉一些男人下水的?”
老毛抬起了頭。這時我才看清楚,他就是我同學毛小明的爸爸呀!他好象是看見了我,朝我似笑非笑的點了下頭,我很不自然的對他不知道是笑還是哭的咧了一下嘴,他怎麼會是這樣的呢?在我的印象中他是個很好的人呀!他是單位的先進生產者,他家裏的牆上還掛了好多的獎狀,他還上過報紙......他怎麼會喜歡叫人家操呢?再說他不是有老婆嗎?
在揭發了老毛的許多流氓事實後,在一個焦點問題上卡殼了,那就是:老毛究竟是叫三個男人操過還是四個男人操過。我當時心裏就想:三個和四個有什麼區別呀,就是差一個人唄!爭啥呀?
可委員會的老太太不罷休,她們非逼著老毛承認不可,而老毛就是不承認。
當一個一聽口音就知道是山東黃縣的老太太問老毛:“你削(說),你哩是咋麼和囁(那)些個男人搞地?”
老毛笑了:“黃大娘,你真想聽啊?”
那個中年婦女立刻就喊了口號:“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頑固到底,死路一條!”
老毛就說:“我坦白,我坦白,我就喜歡叫他們弄我後麵。”他做了個鬼臉,我知道那是衝我的,我就也笑了下,這時我已覺得他不是那麼可怕了,反而覺得他挺好玩的,這事也挺有意思的。
那老太太不依不饒的問:“說(削)清楚!快!”那口氣就和審訊差不多。
中年婦女的嗓門挺大,她又領著大家喊起了口號:“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老毛又衝我笑了一下:“你們真想聽,那我就說拉,你們可別說我是放毒啊。”
老太太用手兌了他一下說:“快削(說)!”
老毛看了一下會場,神情很鎮定,就好象電影裏我們的地下黨員被押赴刑場,馬上就英勇就義一樣,他惟恐人們聽不清楚,一字一頓的,用中央電台廣播員一樣的聲音說:“就是他用**插我的後麵。”
“後麵是什麼地兒場?”老太太刨根問底的說。
“就是我屁股!”老毛大聲的說。
下麵有幾個婦女就在嚷嚷起來:“你們看呀,他多不要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好象是光榮事兒似的!”
“可不嗎,如果男人都象你一樣,那我們婦女怎麼辦!我們不都成了女光棍了嗎!”
說到這,就有兩三個婦女衝上了台,一個婦女慷慨激昂的說:“婦女姐妹們,他的罪惡目的我們看清楚了吧!他就是想叫我們婦女象舊社會似的當牛做馬、吃苦受罪,他就是不把我們婦女當人呀!”她上綱上線,越說越激動,,她號啕大哭起來:“舊社會,我們婦女受的苦還少嗎?我們身上壓著三座大山,壓的我們喘不過氣來!”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