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超市的冷凍櫃裏拎了一盒金槍魚三明治和一杯酸奶,莫默突然間超級懷念國內羅森便利店熱呼呼的盒飯和24小時的熱奶茶。大冷的天,啃著青黃瓜和西紅柿,她走在回圖書館的路上,心內竟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悲涼。
腳邊倏地有個小黑影竄過,莫默停下腳步,定睛一看,嗬,原來是隻灰色條紋小鬆鼠,正蹲在地上,兩隻小圓眼睛巴巴地看著她手裏的食物,想必也是在為覓食而發愁吧。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手裏的三明治掰了一點丟給它。小鬆鼠接到食物,立馬後足站立,兩隻前爪撮著麵包送進嘴裏,小嘴巴一張一翕地動得可快了。
瞅著它憨態可掬的模樣,莫默忍不住拿出手機給它拍了幾張照。在國外,其實鬆鼠並不罕見,樹木稍微茁壯一點的地方,基本上都能看見它們翹著大尾巴一蹦一跳的身影。她拍下它,是為了傳給林然,想讓他也看看如此可愛的小家夥。
林然一定會喜歡它們的,莫默眯著眼睛想,他對小動物那麼有愛心。以前宿舍底下的一隻流浪貓生了一窩小貓仔,林然怕它們被欺負,就把它們一家四口統統搬到了他宿舍裏,每天從食堂裏帶些剩菜剩飯回來喂它們,一直到檢查衛生的宿管阿姨某天聽到了“喵喵”的叫聲才東窗事發。那天看他把小貓們放回大自然的眼神,莫默覺得仿佛就是在送親生閨女出嫁似的,寫滿了舍不得,
現在他大概已經沒時間去養小動物了吧,工作那麼忙。她略覺得有些感傷。年輕時做的事也許衝動,也許糊塗,可是在記憶裏卻永遠是那樣鮮活美好。
邊想邊走著,莫默瞧見一輛白色加長林肯拐了個彎停在街角。這般氣派,她不禁多看了兩眼。車門被一個戴著白手套的紳士打開,一位身著潔白婚紗的金發新娘從車裏優雅地鑽了出來。
好美哦,莫默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一切都是純白的,象征著潔白無暇的愛情。早在她剛滿20歲的時候,她就信誓旦旦地和他說,林然,我是肯定要嫁給你的,你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他摟著她大笑,哪有你這樣逼婚的呀,好歹也得等我到了國家法定婚齡再說吧。她“嘿嘿”地笑,那你就是答應咯。他捏一把她肉肉的小臉,請問,莫默小姐,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想到這裏,莫默“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摸摸臉,熱熱的。
年少時的英勇無畏,留給今日來細細回味,甘苦自知。
站在圖書館巍峨的拱形門廊下,安妮一籌莫展地盯著茫茫雨簾發愁。三三兩兩沒帶傘的人們湊在一起聊天打發時間,走廊上漸漸變得擁擠。為了避免擋住出口,安妮不斷地往裏退,一不小心往後踩到了某個人的腳。
“對不起。”她邊道歉邊讓到一邊,給後麵的人空出一條道。
“安妮?這麼巧,你也來自習啊。”這個男生的聲音好生耳熟,她有點驚訝地抬起頭。
“何鵬,原來是你啊,你也在圖書館待了一天?”看見是他,一抹淺淺的笑容悄無聲息地浮上她的臉頰。
“昨天剛完成了一個實驗,周五要交實驗報告,這兩天正在不停地趕。你怎麼樣,還在忙那個案例嗎?”他陪她站到大門左側的角落裏。那裏幾乎已經是最後一小塊幸存的空地了。他們前天在QQ上聊天時安妮提到上周教授布置了一個商業案例分析。
“是呀,挺麻煩的。我現在也隻能使勁先收集材料再說,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價值的資料。”安妮衝他微微地抿嘴一笑。
“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他看似問得隨意,語氣中卻透露出些許緊張和期待。
“怎麼,你還嫌你的實驗報告不夠寫嗎,小心周五交不出來被教授罰。”她俏皮地提醒他。
“沒關係,我們教授他人挺好的,大不了我和他申請一下延期交報告。”
“你還是抓緊把報告寫完吧。要是耽誤了你學習,我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她開玩笑地說。不過他的幫忙倒是讓她想起了一件事,“一直都沒來得及和你說句謝謝,你上次送我的兩本書很有用,裏麵有幾個案例我們上課都有提到。”
“對你有幫助就好。”被她這麼一謝,他反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轉過頭看向雨中,“雨小了,我們走吧。站在這裏不被雨淋出病大概也會被風吹出病的。”
他撐起傘,等她走到他的右邊。
看著他挺拔的側影,安妮心裏突然覺得很安心。這個男孩,又一次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出現身邊,為她擋風遮雨。不知何時他已把傘往她那邊側了許多,而他的左胳膊幾乎全被雨打濕了。沒有過多的交流,她卻體會到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奇妙意境。這種意境,是某個人從來不曾給過她的。
車站在特拉法加廣場附近,在等車的空隙,安妮按捺不住心中巨大的好奇和疑問,向何鵬借了傘來到廣場前的噴水池。
池麵水花點點,不甚明晰,浸在池底的硬幣隱隱約約,安妮找不到屬於她的那一枚。
大概是被政府回收了吧,說不定這會兒正全國通緝她呢,以毀壞公物的名義。安妮心想。
不過不見了也好,反正該來的幸福總是會來的。就像當日她站在這裏許的那個願望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往日空空蕩蕩的巴士今天也變得格外嘈雜。這一站上車的乘客不多,司機在關了車門之後很快就將車啟動,紅色的雙層巴士搖搖晃晃地沿著不算太寬敞的街道徐徐前進。
小心翼翼地抓著扶手走到巴士上層,安妮欣喜地看到倒數第二排還有兩個空位。她在靠窗的一邊坐下,卸下書包擱在腿上。何鵬隨後而至,坐在她旁邊,把雨傘放在腳邊。
“你這個周末有什麼安排嗎?”他問。
“這個周末我表弟從巴斯過來找我,我們在網上訂好了票,去倫敦郊區的一個遊樂場玩。”
“不錯不錯,比我強多了。”
“你沒有活動嗎?”
“目前還沒有,我估計又隻能在宿舍裏與電腦作伴了。”他略顯無奈地說。
“你為什麼不找同學出去玩呢,一個人在宿舍不會無聊嗎?”擱在腿上的書包快滑下去了,安妮把它往上提了一下。
“還好吧,一個人挺自由的。我這個人其實不怎麼喜歡社交活動,有時候太多人會讓我覺得不自在,還不如獨自在宿舍待得舒服。”
“這樣哦,你看上去確實不是那種很能玩的人。”雖然和他的接觸不多,可是安妮明顯能感覺出他不屬於那一類活躍在社交圈裏的人。
“你也看出來了啊,我就想說我這人挺沒勁的。你是不是覺得和我說話很悶?”他說得很輕,努力表現出不在意,可嘴角一絲不自然笑容卻泄露了他內心的擔憂。
“不會啊,我覺得你挺好的。和那些油嘴滑舌的男生比起來,我更喜歡你這樣踏實可靠的性格。”說一出口安妮就後悔了,她真的隻是把他當好朋友而已,不知道他會不會誤解自己。她微微漲紅了臉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如今的男生好多都可能說會道了,像你這樣不愛說話的還真不多見。”
“我明白,不過那樣的男生會比較容易討女生喜歡吧,不像我,呆頭呆腦的,埋在人堆裏就不見了。”他自嘲地聳了聳肩膀。
“你也會擔心追不到女生嗎?”安妮含笑問,“放心啦,K大美女那麼多,你可以慢慢挑。”
“隻怕我看得上人家,人家卻未必看得上我。”
“看你對別的事都胸有成竹的樣子,原來在這件事上也會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啊。”
“如果單純是學習工作上的事,我完全不擔心,因為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去處理好。可是感情的事還真不好說,最關鍵它是兩個人的事,不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我不怕付出,不怕等待,隻怕她感受不到我的存在。”說完這兩句話,他堅毅的麵龐不知為何蒙上了一層不確定的陰影。
安妮凝視著他的側臉,試圖想說點什麼鼓勵他,腦海中卻空白一片,搜尋不出任何合適的隻言片語。何鵬說得對,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是一個人付出了多少,就能得到多少。不管你是多麼的情深意重,打定主意此生非他不嫁或非她不娶,對方隻要一句“沒感覺”就能將這份單薄的期冀徹底毀滅。不是沒有勇氣去愛,隻是真的害怕這個讓你拚盡了全部力氣去愛的人最後隻能還你一句“對不起”,害怕那時的自己,是不是還能如此奮不顧身地再去好好愛,去深深愛。人都是自私的,不愛怕錯過,愛了又怕受傷害,矛盾來糾結去,最後的結果不是抱著遺憾,就是守著殘缺,所以我們總能在別人的天長地久裏依稀看到自己追求了一生的幸福,卻未曾想過,也許這樣的美好也曾經在我們的生命中觸手可及。
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轉過頭望向車窗外,不再看他。
何鵬換車的地點不算太遠,車子開了十幾分鍾也就到站了。臨下車之前,安妮微笑著和他告別,“路上小心,祝你過個自由而愉快的周末。”
“你也是。”他站起來把書包背到肩上,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睛說,“安妮,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記得還有我。”
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莊重如誓言般的話讓她的語言中樞瞬間喪失了所有功能,她楞在座位上未發一言。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巴士已重新啟程。她趕緊趴在窗上看,何鵬正站在站台上帶著她熟悉的笑容和她揮手告別。她還沒來得及回應他,隨著公車一個急轉彎,他的身影很快消失於視野。
她有些失落地轉過身,腦子裏不斷回響著他剛才的那句話,“安妮,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記得還有我。”想著想著,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窗外的景物越來越清晰,她的心情也漸漸明朗。雨過天青之後,我們終能看到自己的專屬幸福。
吃了三天超市的速凍食物,可憐的胃在昨晚提出了嚴正抗議――聞到芝士的味道就抽搐,樂姍決定這個周末要好好做頓飯慰勞一下自己。周五下課後,莫默趕回家參加她們三口之家的例行聚餐,樂姍獨自悠哉悠哉地穿梭於超市的各個貨架。蔬菜、水果、甜點、果汁、薯片,不一會兒,她手中的大購物籃就被裝了個滿滿當當。等結完帳出來,樂姍盯著兩手的袋子出神,好像離開布萊恩有兩個多月了吧,可還是會在某個特定時刻想起他們。比如說現在,如果小波和淞圻在身邊,拎東西這種重活哪會輪得到自己呀,塞也要塞到他們手裏去。想到這裏,她“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不過既然分離是避免不了的結局,一個人好好生活也不失為最明智的選擇。攥緊手中的塑料袋,她大踏步地朝宿舍樓走去。
剛打開七樓的套間門,樂姍就聽見從廚房裏傳出一陣陣誇張的大笑聲。她頗為厭惡地皺起了眉。推開廚房門,裏麵果然坐著那個她極度討厭的意大利室友和他的朋友。他們看見她進來,暫時停止了說話,轉而好奇地盯著她看。被他們看得頭皮發麻,樂姍連打招呼的心情都沒有,隻想趕緊做好飯趕緊走,一刻都不想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