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滄山上不尋常的動靜也傳到了山腳下的城鎮中。
這兩天不但無暇劍派的子弟們如無頭蒼蠅般的亂飛亂竄,還出現了很多白衣宮裝的年輕男女,這些人隻是守在山下,也不管風吹日曬,就那麼負手看著無暇派的人來了又走了,簡直就像是雕塑一般。
一些商販便大著膽子開始出租帳篷,販賣茶水,而那些雕塑般的宮裝男女也不反感,碰到來搭話的,便多少買些茶水點心,他們畢竟也還是人,不能真像外表所展現出的那般不食人間煙火。
到後來,站著吃點心喝茶就變成了坐著,再後來這些雕塑也漸漸有了生動的表情開始聊天。
他們聊的那些,小販們都聽不懂,隻是隱約知道,他們的主子上了斷滄峰還沒有下來,所以他們都得在這裏等著。
能讓這幾十個打扮尊貴的人稱為‘主上’的,想也知道必不是簡單人物。隻是江湖上的紛爭這些小商販倒不怎麼在心,想了想,也就拋到腦後去了。
那一天,斷滄峰下來了個人。
這幾日斷滄峰下來了很多很多的人,之所以要特別說這一個,是因為即使是那些小商小販,都不禁看的眼直。
那是個用任何人間所創造的美好詞彙來形容都有嫌不夠的人。
那天正午,西邊懶洋洋飄過來一朵烏雲,接著太陽躲懶休息去了,陰霾的天空就下起雨來。
夏天的細雨總是喜人的。這兩天沒少被烈日曝曬的天道宮子弟便躲到了茶棚下,緊繃的麵色也不覺柔和了些許。
那人就撐著一把絹絲傘漫步而來。
白色的袍子,說不上是淺藍還是淡紫色的鑲邊,這一身與天道宮人差不多的宮裝,卻樸素得多,然而看在人眼裏,卻覺得要華美的多。
也不知他是怎麼走過來的,那長袖與衣擺上,竟幹幹淨淨,一滴泥汙都沒有沾上。
他的臉被傘的陰影遮著,看不清楚長得什麼模樣,但氣質極好,現在就算說這人是仙家下凡,恐怕也有人信的。
那人走來茶棚這邊,緩緩收了傘,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來,捂住了心口。
心仍在痛。
他自出山以來,日夜兼程往斷滄峰方向趕路,竟沒有一刻歇息。他從來沒有這樣趕過。
到這個時候,他已是強弩之末,若不歇息片刻,回複氣力,恐怕斷滄峰的山路,他是上不去的。
他走的太急,心也太急,極度的疲乏加上數日滴水未進,這時猛然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胃裏都一陣痙攣,竟伏在桌邊,盡數吐了出來。
茶水點心和著胃酸吐出,這時眾人也都看到了此人麵上無一絲血色,白得像冰霜一般,美則美矣,實在有些怕人。
尚未收到某人出關消息,誰也想不到眼前這病夫竟是大名鼎鼎的某位君上,天道宮幾名女弟子不禁皺了皺眉,退後了幾步,一副見了瘟神的樣子看著他,以手遮鼻,仿佛不這樣做,就顯不出她們的潔癖。
見到師妹們厭惡此人,天道宮的伽藍天殺們自然義不容辭的上前趕人了。
“喂,這位朋友,你沒看到有女孩子在附近坐著嗎?胃裏不舒服,也應該走遠些再吐,你這樣子還讓不讓別人吃東西了?”
那人懶得理他,隻勉強提起一隻手擺了擺,示意自己沒有力氣跟他對答。
天道門下倒是說話講理,隻是在女孩子麵前,再講理的人都會難免有些‘爺們’起來。
見到自己說話沒人理,那名天殺皺了皺眉:“你沒聽到我說什麼嗎?請你馬上走,咱們不歡迎你同席!”
那人喝了杯茶,自顧自的再次拈□□心,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感覺方才那一吐,積攢在心中的鬱氣也去了大半,力氣已經開始慢慢恢複。
這時他的臉色好看了些,等那一隻點心吃完,徑自揮手喊了老板過來。
“把這種糕點給我包上十盒,清水裝上十瓶,我帶走。”
老板愣了:“這位公子,您……您吃不下這許多的……”
他看這人裝束華貴,想必帶走這些東西是當幹糧,當然不可能是送人。這種路邊攤的粗點,誰會拿去送人。
那人道:“麻煩你了。”
老板隻好依言給他包好,送了過來。
結完了茶錢,那人撐著傘就要走,身後傳來那天殺弟子的笑聲:“算你識相,走得越遠越好!”
卻聽傘下那人對匆匆過來的青衣男子笑道:“孤玄,你門下的弟子,如今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天道宮子弟都是一愣。
他們遠遠的看到宮主下了山,往這邊走時便已起身恭立,那名弟子也正是知道孤玄向來護短,才敢在宮主麵前出言諷刺。
誰想到那病夫居然當麵直呼宮主‘孤玄’,說話的腔調還特別的……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