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宣德帝聽聞蹇義死前竟然給自己寫奏章,心中一時間感到莫名的落寞,緩緩閉上眼睛說道。
短短一天之間大明接連失去了蹇義和李雲天兩名足以影響朝局的重臣,這令宣德帝感到措手不及,同時也異常痛心,尤其是李雲天的死讓他心裏五味雜陳,暗中感到懊惱。
畢竟,李雲天為宣德帝效力十年,南征北戰,治理地方,即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李雲天一死頓時勾起了他很多往事的回憶,也化解了他心中的猜忌。
得到宣德帝的禦命後,金英打開蹇義的奏章抑揚頓挫地讀了起來,宣德帝聽著聽著心中不由得更加苦楚。
奏章是蹇義的兒子代筆所寫,重病臥床的蹇義已經無法再拎得起筆,他先是在奏章前麵總結了一生的功過,而後語峰一轉談到了八方貨棧火繩槍一案。
蹇義老成持穩,自然不會在奏章裏對八方貨棧的案子過多評價,隻是含蓄地指出李雲天曾在堂審中說火繩槍的部件由多家工坊製造,城外驍武軍大營的工坊僅僅負責組裝而已。
因此,如果想要查清八方貨棧那批火繩槍的來曆可以去隻要去那些生產部件的工坊去查驗記錄,那麼就能知道那批槍是如何製造出來的,由於講武堂工坊執行嚴格的規章製度故而那批火繩槍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雖然蹇義在奏章裏沒有明說,但宣德帝很清楚,蹇義是在委婉地告訴他李雲天在堂審時其實有著反擊的機會,那就是向陳泰提議查講武堂生產火繩槍工坊的賬目,這個要求陳泰無法拒絕,那麼火繩槍一案十有八九會出現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
之所以會這樣原因很簡單,由於那些生產火繩槍的工坊距離京城太遠,再加上製造火繩槍的環節和流程複雜,涉及到多個部門,例如采購、審核等等,因此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李雲天增產那些火繩槍根本不可能。
蹇義不相信李雲天會私下增產火繩槍,所以他可以斷定那批八方貨棧的火繩槍與宣德帝有關,因為除了李雲天外宣德帝是唯一一個可以避開李雲天調動那麼多槍械的人。
故而,蹇義可以肯定,出現在八方貨棧的火繩槍是宣德帝從城外驍武軍大營的火繩槍工坊裏調出來的,而且還是新近調用,否則一旦講武堂按照規定展開核查的話此事就會曝光。
宣德帝雖然可以讓人在城外驍武軍大營的火繩槍工坊裏造假,但是卻沒辦法去外地生產火繩槍部件的工坊造假,因為這樣一來容易走漏消息而且也會留下把柄,按照講武堂的規章製度凡與火繩槍有關的事情必須要留下相應的記錄。
實際上正如蹇義所猜測的那樣,八方貨棧的那批火繩槍是宣德帝用諭令從城外驍武軍大營的火繩槍工坊裏調出來的,時間就在八方貨棧火繩槍一案發生的幾天前。
宣德帝雖然能夠悄無聲息地把那批火繩槍從城外驍武軍大營火繩槍工坊裏調出來,但卻無法阻止講武堂的例行查賬,這裏麵涉及到諸多方麵的因素根本無法在不驚動李雲天的前提下實行。
值得一提的是,外界並不清楚火繩槍生產的流程,根本不知道火繩槍的部件是在外地生產的,城外驍武軍大營的火繩槍工坊隻不過是負責組裝而已,還以為火繩槍就是在那裏製造。
因此,策劃了八方貨棧火繩槍一案的阿仇和方良並不知道火繩槍製造的隱情,故而也就不會考慮如何應對那些製造部件的外地工坊。
況且就算兩人清楚火繩槍的製造流程,那麼也對那些外地的工坊無能為力,李雲天給講武堂製定的那些嚴格的規章杜絕了他們想要瞞天過海的可能。
值得一提的是,用宣德帝的諭令從城外驍武軍大營的火繩槍工坊裏調出那批火繩槍的人是武平侯梁少傑,梁少傑是驍武軍排行第三的高級將領,在驍武軍的地位僅次於李雲天和驍國公王簡,由他調用那批火繩槍不會引起工坊主事的懷疑。
蹇義的這道奏章是在勸慰宣德帝放李雲天一條生路,因為李雲天即便是在生死關頭還是維護宣德帝的權威。
如果李雲天提出查驗外地那幾個與火繩槍製造有關工坊的賬目,那麼屆時將會發生一件非常尷尬的事情,那就是錦衣衛從城外驍武軍大營裏的火繩槍工坊裏查抄出來的賬目與那幾個外地工坊的賬目對不上,這將成為大明的一大鬧劇。
而且蹇義可以肯定,宣德帝很難對納西外地工坊的賬目作假,因為講武堂和驍武軍一定會拚死保護那些可以證明李雲天清白的賬目,搞不好還會爆發武力衝突,那樣一來後果不堪設想。
李雲天很顯然清楚這一點,因此他才沒有在京畿都督府的大堂上提出到那幾個火繩槍部件製造的工坊查賬的要求,而是擺出了一副逆來順受的架勢,準備承擔那些火繩槍被盜的責任。
倘若連蹇義都能猜到能從戒備森嚴、規章嚴格的城外驍武軍大營裏的火繩槍工坊裏調出火繩槍的人是宣德帝,那麼李雲天自然也能想到,故而這就解釋了為何他在京畿都督府大堂上並沒有質疑那些火繩槍如何從工坊裏留出來而是徑直承擔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