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腿憂心忡忡望著慕容莊燒焦的園子,心中滿是內疚,他覺得事情之所以到了這個地步自己是脫不開幹係的,簡直不知該如何向慕容公子交待,另一方麵又覺得小姐被慕容九歌帶走了實在是一大幸事,同時卻又為自己的此種念頭感到羞愧……
不過慕容公子為何要帶走唐門的老六呢?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王六腿便立即將它壓了下去,那位公子想必是有他自己的考慮,而且也不能就這麼全盤接受唐門的說辭——也許這一切都是唐門的一個借口也未必……
王六腿仰頭望了望天,活動一下筋骨長吐一口氣,心中的憂慮進一步加重了:山雨欲來風滿樓啊!照此看來中原武林不日既有一場動蕩,就算是腥風血雨也未可知,不知以目前的萬裏鏢局這一葉扁舟能否在這一場風雨中勉力維係,得以自保啊!
薛劍默默地走回位於萬裏鏢局一隅的房間裏,虛脫般地坐在了木床上。
他望著已有些熟悉的陌生環境,心中卻是莫名的酸楚,一時間思緒萬千。
顧不得一早練功的滿身大汗,薛劍小心翼翼地從被褥下麵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藍布碎花包裹。
感受到包裹熟悉的粗糙手感那一瞬,薛劍不由得鼻子一酸,輕輕展開包裹,裏麵包著一雙簇新的布鞋,半個幹硬的饅頭。
手指輕觸那已經幹皺的饅頭,薛劍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了那站在村口路上的小小身影,和至今仍縈繞在耳畔的猶帶著稚氣的呼喊聲。
臉頰濡濕了。
薛劍清楚地感到了這一點,他為自己的懦弱羞愧了起來,但腦海中浮現的音容笑貌又豈是自己所能控製的?酸楚、思念、委屈,這種種情緒好似洪水般衝了出來,他顫抖著手一把將那雙布鞋抓起,緩緩貼在了麵頰上,還是不願也不敢睜開眼睛,因為一旦睜開眼睛,自己就會又回到萬裏鏢局的小屋裏,而不是遠在千裏之外的養父養母還有娟妹身邊。
嗅著淡淡的熟悉氣味,薛劍的心中閃出了偶爾會閃過的念頭:如果……如果自己一直不知道身世該有多好啊……然而這念頭又很快被他自己壓了下去:如果不知道自己身世的話,娟妹就隻能是“妹妹”了啊……
想起自己第一次從一臉嚴肅聽到口中聽到這一消息時,在巨大的震驚之後接踵而來的卻是滿心的欣喜:得知了娟妹與自己原來不是親兄妹的歡喜將整個心都填得滿滿的,一切隻為了自己那一直壓在心底角落裏的一縷相思,就連養父口中自己所應該承受的仇恨與責任都仿佛化作了雲煙……
在得知了這一消息到臨行前的日子應該是自己一生中最歡喜的時光了吧!娟妹的笑臉、娟妹的氣息、娟妹的聲音……整個世界都被這一切填滿了。
臨行前在村口將熱騰騰的幹糧硬塞給自己的滑嫩小手……
薛劍感到自己幾乎難以承受這刻骨的思念了,他拚命地將空氣吞入喉中,胸口隱隱的疼痛卻絲毫抵消不了相思的苦楚,所有努力想起的仇恨與責任都隻是輕飄飄地浮在了上麵,沒有一個能像對娟妹的思念一般鑽入心底深處……
雖然並未像養父交代的生父遺言那樣去投靠江南慕容,然而自己在半路上便遇到了師父,師父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劍客,自己一定能振興雪鬆山莊,風風光光的迎娶娟妹的……
這麼想著薛劍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擦眼淚,站起身走出門去。
唐四躺在床上,望著客棧的頂棚,心中是無限的憂慮。
就算是三姑來了,也不想住在那一堆無聊的男女中。
小六,小六……你究竟如何了?
那孩子是自己在那個家裏唯一的慰籍,所以一定不能有任何問題……
唐四強壓下心中湧起的各種負麵情感。
不要想了,既然生為唐門人,想得再多都沒有用……
慕容九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伸手自腰際取下荷包,輕輕向手心一倒,幾顆殷紅如血的珠子便滾了出來。
“小雲,你看,好看吧?”
謝雲納罕地側身去瞧那血紅的珠子,卻見那珠子形狀卻不是圓圓的,竟有些像似一顆顆心的形狀,似乎是什麼植物的種子。
坐在一旁的慕容四也湊上前來,伸手欲捉起一顆看個究竟,卻不料慕容九歌飛快地將手攥成拳頭高高揚了起來。
“這什麼啊?”慕容四有些鬱悶地眯起了眼睛。
“毒藥,”慕容九歌微微笑著答道,“是很毒的毒藥。”
“什麼?”慕容四吃了一驚,“九歌你帶毒藥做什麼?”
“是相思子。”謝雲忽然突兀地開口。
“相思子?”慕容四瞪圓了眼睛,“九歌你說是毒藥!”
慕容九歌微笑著不語,見他很明顯沒有解釋的意思,謝雲隻得再度開口道:“相思子是有毒的。”
“咦?”慕容四一臉的訝異,“這會有毒?”
“相思——本來就是有毒的啊!”慕容九歌很罕見地以感慨的口氣悠悠說道,“古人誠不欺我也!”
“你?”慕容四斜眼看了看慕容九歌,又將話吞回了肚子裏。
“難道你未曾中此毒?”慕容九歌麵上掛著笑容靜靜地道。
“啊?這……”慕容四一時竟愣住了,隻是癡癡地望著前方。
“小雲,”慕容九歌看了看慕容四,附到謝雲耳旁輕聲道,“小四中毒不輕,看來我們要防著他點。”
“這個……”謝雲口角邊竟似有一絲微笑,“小四不像你想的那樣危險,先兒也已經十六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