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俊生住院後,淳於男雖然有所悔悟,但總覺得大可不必如此。她覺得他的行為與“英雄”一詞有了距離。當然,她知道他的痛苦所在,可是她對此並不負有責任。假如他死了,那是為單戀的失敗而死,悲壯也好,恥辱也好,都歸他本人兜著。她作為他的學生,除了斬釘截鐵地回絕,還能怎樣呢?

這天,她還是帶著一束白色的野梔子花和一兜蘋果去醫院看望餘俊生,試圖幫助自己的校長糾正認識上的偏差。

淳於男說:“餘校長,如果我的故事給你帶來了痛苦,那麼,我向你表示歉意。單就這一點來說,我沒有絲毫惡意。因為我發覺你自來到楊林體院,臉上從來沒有過笑容。我不能想象,沒有笑容的人是怎麼生活的。”

餘俊生說:“我不需要你的訓導。”

淳於男說:“惟有副師級別才能訓導人嗎?”

餘俊生說:“我承認自己的誤解,我知道我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

淳於男說:“如果一個人認定除開愛情,其他什麼都毫無意義。這個人就確實失去意義了。”

“你沒有資格同我玩深沉。”

“這不是什麼玩深沉。你知道,我這個學生從來不深沉。誰都說我是膚淺的人。我覺得,人的最可貴之處,就是正視自身。為什麼忌諱自身的某種缺陷呢?退一萬步,你忌諱得了嗎?故事重複三遍有了新意,缺陷重複三遍成了長處。打個比方,有人偷過別人的東西,成了大家的懷疑和鄙視對象,倘若這個人勇敢地當眾承認三次,第一次人們會感到驚訝,第二次人們感覺出坦誠,第三次的感覺必然是珍貴。如果你小氣得連同學們提到比薩斜塔一詞,你都要暴跳如雷尋死覓活,那麼,你的‘英雄’的榮譽就很值得懷疑……“還有,我馬上就要畢業離校了。我重複一遍,我為自己不能接受你的要求表示遺憾,但是,我別無選擇……”

餘俊生高傲地說:“你走吧。我需要安靜。我已經經受過一次這樣的打擊了。我已經自殺過兩次,但都沒有成功。我承認我是個懦夫。不過,我不會有第三次了,因為我已經透徹地認識了自己的命運。隻是有一點,我警告你以後不要再拿我的尊嚴開玩笑了。”

淳於男說:“我覺得好笑的時候,就失去自控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