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縣長見我和文君同來大隊部，有些詫異：“小華，你是來給文君作伴的吧？”他笑著問我。
“是的，”我說，“文君是我姐姐，初來插隊時，我們就講定了。既然她是我姐，夜裏外出，我有當保鏢的義務呀。”
劉縣長哈哈大笑：“都十八、九歲大姑娘了，要搞好工作，當然得走點夜路呀。用得著保鏢嗎？我這縣長還保證不了她的安全嗎？”
我對這胖老頭心生一種莫名的厭惡，說：“這是在鄉下。若在咱西安，十八、九歲的少女，還坐在爹媽的大腿上撒嬌呢。我已當文君姐發過誓了，誰能動她一根毫毛，小華不會輕易饒過他的。”
劉縣長笑出一臉的皺紋：“真是人小鬼大。看來，你們知青還真得好好鍛煉鍛煉呢。”
接下去，劉縣長把文君叫進了廣播室，把門掩了。我把窗紙用舌頭舔開一個小洞，從兜裏取出彈弓，夾上一粒小石子，靜靜地守候在窗戶下。當然，我為平生頭一次當一名竊聽者的角色而羞愧，但為了文君的安全，也顧不得扮演什麼角色了。我聽到劉縣長端板凳的聲音，聽到他在替她倒開水，聽到文君一口一聲“謝謝”。
倒是文君先開口說話：“劉縣長，我想上大學呢。您推薦我吧？上完大學，我還回堰下來。在山村裏幹一輩子，把青春和熱血獻給美好的農村。上大學我會學到更多改天換地的知識……劉縣長，山外都有不少人上了大學呀。”
劉縣長把夾在耳朵上的紙煙拿下來，點燃了，吸了一口，悠悠地吐出來，微眯的細眼笑成一條線線：“文君同誌，你這一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你上大學的動機也是純正的。但是，你也應當清楚，截至眼前，你還不完全具備條件。你知道，工農兵上大學是新生事物，入這個圍很不容易的。你高中畢業才多久？你做了些什麼貢獻？上午，我都嚴肅批評過你了，作為一名黨員，應該牢記人民利益高於一切這個道理。你要記住，你是黨的人了，應當隨時隨地服從組織上的召喚，哪怕上刀山，入火海，也義無反顧，在所不惜。毛主底為革命，不是犧牲了六位親人嗎？”
文君說：“劉縣長，我已經做好這種思想準備了。上大學，是為革命讀書呀！應該從哪些方麵創造條件呢？”
劉縣長在燈下來回踱著步子，沉思片刻，慈祥地笑笑，問：“文君，你今年多大呢？”
文君說：“都快二十啦。”
“個人的大事考慮過了嗎？”
“劉縣長，您是指……”
“有男朋友了嗎？”
“喲，您真是。”
劉縣長彈彈煙灰：“婚姻法規定女滿十八就可以結婚登記的。應當考慮考慮啦。文君同誌，給你做個介紹，好嗎？”
“劉縣長，您不是許諾過，讓我在農村鍛煉一段時間，推薦我上大學嗎？”
“咱們縣最近推薦的一批，百分之七十都是做了爸爸、媽媽的人。要說，你不結婚，反倒難上大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