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9章(1 / 1)

放學路上,三位秀才勾肩搭臂結伴而行。夜已深了,山坳裏亮著星星點點燈火,螢火蟲在漆黑的夜空中忽明忽滅,閃閃爍爍。剛爬到一麵山坡的半腰,學文就累得籲籲直喘粗氣:“歇、歇歇吧?我上不了這、這坡了……”趙行抬眼望望天:星星疏朗,還沒有開始眨巴眼睛。“星星還沒疲勞呢,你就開始犯困了。”他對學文的提議有點舉棋不定,因為他急於回家做作業。癡虎說:“狀元,你先走一步吧。我等等學文。”趙行有點歉疚地邁步走了。學文仰躺在草坡上,四肢張開成個“大”字。空氣中浮動著股股熱浪,稻草和泥土的氣息濃烈,蛐蛐和蚊蚋開始低吟淺唱。他覺得這樣躺著簡直是一種近乎奢侈的享受。癡虎和他躺在一起,無意中觸摸到他的手,感到很涼,說:“你的手冷得像條蛇。學文,你爹說你晚上隻睡兩三個小時覺,會廢了身子的。別的不說,下周就要考體育了。體育成績占總分三十分。你這樣下去,怎麼達標呀?退一萬步,縱然剩餘的七科打滿分,丟了體育三十分,也可惜了……”學文感到一陣惶恐:“我害怕。長跑、短跑、跳高、跳遠、擲鐵餅、扔鉛球,我從沒及過格。怎麼得了呀?”癡虎想了想,安慰他說:“也許黃老師會想到這一點呢。黃老師太好了。像我這次考中專,就是她和楊校長想的辦法。我總覺得,凡是學生該想到的,她都想在前麵了;學生沒有想到的呢?她也想到了。學文,別急,你會過關的。起來,我背你過這山坡吧。”說著,勾住學文的手將他拉起,背上,一步一步往山頂上爬。兩隻沉甸甸的書包從癡虎的胸口垂下來,一晃悠一晃悠的。學文細聲說:“癡虎,我一直瞞著黃老師和我爹媽,但我不能瞞著你了。這兩個月,我的右肋骨下隱隱作痛,還常常惡心,小便黃得像啤酒……我總感到自己有了一種厲害的病……”癡虎說:“那就看醫生嘛。”“看醫生,一是沒錢,二是怕耽誤複習。你想,就要中考了,我怎麼能去醫院呢。學校好不容易才分我一個報考指標呢。聽說有些沒分到指標的同學的家長,都吵到鄉政府去了。我想捱過中考去看醫生。癡虎,這事,你要替我保密喲。”癡虎說:“我起誓,保證不告訴別人。”到了山頂,人與天貼得近了,星星也密集得多,銀河像一道發亮的大拱橋扣在頭頂。二人坐在山頂上歇息,木呆呆地望著天宇。一顆隕落的小星星在天幕急速地劃出一道拋物線……學文忽然有點感傷,說:“癡虎,我有一種預感……”

“啥預感呢?”

“我總覺得自己活不長了……我甚至還這樣想,如果真是這樣,還不如把中考的報考指標讓給秦玉潔呢。秦玉潔也想考中專,可學校沒給他指標。玉潔見了我,愛理不理的……”

癡虎笑笑:“你主要是太勞累,一天二十四小時基本上沒喘過氣來。人一累,就好像自己馬上會死去。其實,你根本沒有大病……”

二人攙著往坡下走。癡虎覺得學文太悲觀,有心逗他一樂,就裝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說:“學文,三天前那個撲朔迷離的傍晚,我在楊校長辦公室窗下發現了一個斯芬克斯之謎……”

“嗬!哪來這麼多謎呀?”學文有氣無力地問。

癡虎說:“黃老師領我去見楊校長,我走在前麵。從窗口往裏一瞅,隻見楊校長和李老師坐在沙發上談得好親熱的,一個是眉目傳情,一個是杏眼含羞。哪裏是談工作?分明是談情說愛嘛……”

“瞎說!”

“沒瞎說,”癡虎嘿嘿一笑,“我都親眼見著了。他們一見窗外有人,趕緊分開了。”

“這不可能。”學文批評道,“癡虎,我們中學生說這些下流話不合適。不許你以後再這樣了。毛主席青年時代上學時就要求自己和同寢室人很嚴格。他訂了個‘三不準’,其中有一條是‘不準談女人’……”

癡虎說:“學文,我向你保證,以後,我不再說這些了。全當沒見著。

“這就好。”學文說,“今天晚上,你來我家,我們一道複習幾何吧?餘老師拿來的那幾道怪題還真有點難。不知你感覺如何?”癡虎說:“十道題,我隻會解五道,聽黃老師說,這是從縣三中用錢買來的中考模擬試題,是一位退休老師出的。縣三中最會猜題了,年年中考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