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煌雖已老大不小,但在木榮春眼中,他似乎仍是當年那個功力低微,時時需要自己予以保護的毛頭小夥子!此時,木榮春盡管已極為虛弱,但臉上神威凜凜,就似一隻正在保護小雞不被老鷹捉走的老母雞。神情剛強堅毅,迥異於日常的柔弱。
榮城三人見他剛剛脫離危險,不去關心自己的身體,反而擔心榮煌的安危,禁不住心中傷痛。榮煌淚落如雨,顫聲道:“大師兄,小弟隻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您不用擔心…...”木榮春神情立見放鬆,緩緩倒回小雲懷中,道:“你以後要小心……”他此刻心神混亂,也沒往深處去想,以榮煌的功力,又豈會平白無故的摔上一跤?聞言竟然相信了。
稍待片刻,榮城道:“大師兄,您要多加保重!三師弟一死,眼下本教已是群龍無首!如果您再有個三長兩短,本教又將何去何從?我和幾位師弟又將何以自處?”饒是他鐵石心腸,此時也已是淚光瑩然。
木榮春臉上露出一絲慘笑,低聲道:“兩位師弟年齡小我許多,竟然先我而去,這讓愚兄心裏如何能夠接受?我……”說到這裏,泣不成聲。榮浩知道他心中死結仍未解開,便用柔和緩慢的語調道:“大師兄,小弟知道,您對兩位師兄的亡故,深感負疚。以為是您誅殺了李布,才導致‘幽冥神教’大舉攻山。其實,您這樣想卻是完全錯了!”
木榮春全身一震,道:“此話怎講?”榮浩道:“近幾年來,‘幽冥神教’的實力日漸增強,陰長生的野心也隨之日益膨脹!早已存下了取代本教,以成為天下第一大教的險惡居心!所以不論您是否誅殺了李布,本教和‘幽冥神教’之間,終將得有一戰!李布之死,隻不過使這場爭鬥提前爆發了而已,您大可不必因此自責!”
木榮春聽罷,心中負疚有所減退,但強烈的悲傷仍是揮之不去。榮浩見他沉默不語,繼續道:“大師兄,我們師兄弟十幾人,幾乎都是由您一手撫養成人。三師兄和四師兄駕鶴西歸,您一時無法接受,小弟能夠理解!但如果您有個三長兩短,難道我和諸位師兄就不會感到傷心?您自傷自殘,豈不就等於是在折磨我們?”
幾句話激起了木榮春的求生yu望,心裏暗暗想道“如果我就此死去,幾位師弟必定傷心不已。而十三弟八成會因此自戕性命,如此,豈不就等於是我害了他?”便對榮浩道:“好兄弟!你說的對!剛才是愚兄想差了!”說到這裏,人顯得硬朗了許多,自行坐起,輕輕拍了拍小雲手背,道:“好孩子,謝謝你!”
小雲道:“舉手之勞,您不必放在心上!”見他們師弟之間,感情真摯,不禁暗暗發愁。自己如果不能取代木榮春在教內諸人心目中的地位,日後就算當上了教主,所發布的命令,也很難得到徹底的執行!該怎樣去做,才能不損及木榮春的威名,又能使自己獲得眾人的衷心擁護呢?一時間,神思紛亂。畢竟,在他心目中,如何當好一個領導者,遠比練好一門神功難得多!
五人各歸原位坐好,木榮春對榮城道:“兩位師弟是怎麼死的?你細細的講給我聽!”榮城長歎一聲,道:“大師兄,此次‘幽冥神教’前來攻山,冥王陰長生並未親臨!隻是由他座下十王中的‘都市王’薛長任,以及‘轉輪王’薛長平率領數千‘骷髏陰兵’,對‘真武觀’發起了突襲。薛氏兄弟本身的修為,與幾位師弟大致相當,倒是不難對付!但他二人所驅使的這數千‘骷髏陰兵’,卻是令人難以抗衡!”
說到這裏一頓,接著道:“大師兄,想必您也知道,這‘骷髏陰兵’周身上下刀槍不入,除了怕火,其它屬性的法寶飛劍,很難對它構成威脅。無論是誰,一旦被‘骷髏陰兵’包圍,立成九死一生之局!為避免傷亡過大,三師弟決定和四師弟、五師弟三人,率領數百名修習丙、丁火係神功的‘清’‘吉’輩弟子,前去應戰。小弟和其他幾位師弟,鎮守‘真武觀’山門。這場大戰,整整持續了一晝夜,本教傷亡慘重。為救出被圍困的數十名弟子,榮昱、榮輝兩位師弟不得已使出了丙、丁火的合體之技‘霹靂聯珠’。此招一出,‘幽冥神教’剩餘的幾百具‘骷髏陰兵’瞬間化為飛灰。所有的弟子是得救了,但兩位師弟卻因真氣耗盡,在被抬回‘真武觀’後,於當夜子時前後,雙雙撒手西歸。”說到這裏,已是語帶哽咽,接著道:“當時所有的師兄弟都在現場,兩位師弟走的極為安祥和寧靜!”
木榮春眼含熱淚,久久無言。過了半響兒,方才低聲道:“兩位師弟臨終前,可曾有遺言留下來?”榮城道:“三師弟留有一首偈語。”木榮春渾身顫抖,道:“念與我聽!”榮城緩緩念道:“一生飄蓬任西東,法緣斷盡萬事空。此去黃泉窮碧落,何時再聽太和鍾?”於此傷心之際,他的聲音愈顯蒼涼。
木榮春淚水再次滑落,道:“由這首偈語看來,三師弟臨終時,已是了無掛礙!隻是唯獨難以割舍,與你、我之間的兄弟之情!”沉默片刻,道:“四師弟臨終前說了些什麼?”榮城道:“四師弟隻說了‘悲喜交集’四個字,就含笑而逝!”木榮春心頭再起狂瀾,小聲念道:“悲…喜...交集”側頭問榮浩“十三弟,依你之見,這四個字是何含意?”
這四個字的含義,榮浩此前就已揣摩了許久,立即答道:“小弟猜測,四師兄臨終之時,不願和眾兄弟分離,心中傷痛,這是所謂的‘悲’。而自此之後,他再也不受世間俗事所累,進入永恒的寂滅之期,即無生死之憂,也無榮辱之患;即無愛,也無恨;即無所得,也無所失。小弟想這就是四師兄所謂的‘喜’了!”
木榮春沉思有頃,搖了搖頭,道:“我想你對‘喜’的理解,應當和四師弟臨終時的心境相去不遠。但你對‘悲’的理解並不全麵!”仰望洞頂,回想起榮輝的日常為人。過了一會兒,道:“四師弟限於自身的稟賦,論功力在我們師兄弟十幾人中並不突出。但他一生謹守戒律,嚴己寬人,誌向宏大,實為道、德無雙之士!四師弟一生致力於傳教布道,希望通過他的努力,能使人心遠離貪欲,使世風重歸淳樸!但現實是,世間之人為了求名圖利,往往是無所不用其極!這和四師弟的理想相差太遠,所以他在臨終之時,想到正道衰微,世風日下,自是深感痛惜。當想到他的理想,從此再無實現的可能,四師弟的心中又怎會不感到悲傷呢?這才是‘悲’字的真實含意!就是這麼一個偉大而高尚的人,此刻也離我們遠去了。”說到這裏,眼含熱淚,大喝一聲:“斯人已逝,其情何堪?”
小雲心中若有所悟,木榮春對榮輝的理解,遠遠深於榮浩,這才是他能夠獲得眾人擁戴的最主要原因!從此時起,小雲開始暗暗留意木榮春的處世為人,為自己日後掌控這個擁有上萬門徒的天下第一大教,做好準備和累積經驗。
待情緒平定,木榮春道:“二師弟,此戰中傷亡弟子的後事,你是如何處理的?”榮城道:“此戰結束後的一個多月中,小弟每天忙於救治受傷弟子,加之教務繁忙,實在沒有時間處理此事。”見木榮春麵色一沉,連忙補上一句,道:“幸好沒過幾天,八師弟與十三弟就趕回了太和山!陣亡弟子的後事,都是由十三弟一人全權處理的,您還是問他吧!”
榮浩深知木榮春一向關心此類問題,不等他開口詢問,就細細說起了善後工作的處理情況。此次戰鬥,道教總共陣亡弟子三十七人。其中有十幾人,家中已沒有兄弟姊妹,雙親無人奉養。榮浩便延請工匠,在“真武觀”後山的“忘憂穀”中興建了一座山莊,取名“養怡園”。一個月後,工程完工。他派人將此類陣亡弟子的父母,陸續接上山來,將他們安置在“養怡園”內。讓老人們在此怡養天年,直至為他們養老送終,一切生活開支都由道教承擔。
至於另外二十多名陣亡弟子,家中都有兄弟姊妹,如果他們願意加入道教,不論資質如何,一律全部收錄。他們的父母有願意跟隨上山的,道教也一概予以收留,同樣安置在“養怡園”內。如果兄弟姊妹願意經商,每戶給予紋銀三百兩作為經商本錢。經營的商品,道教以市場最高價收購。如果仍舊願意留鄉務農,道教贈給每戶上等良田三十畝。收獲的糧食,道教也以市場最高價全部收購。除此之外,再給每戶紋銀一百五十兩,作為撫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