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慌亂一夜夢,夢醒,不知睡眠淺。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阿善搖了搖沉沉欲墜的頭,渾渾噩噩的把自己靠在了牆邊,眼之所及是靜靜躺在桌子上的披風。深色的披風上是一些零碎且有規則的花樣,縱橫交錯的紋理重重疊疊的交織成了一個又一個六角冰花。
“那是什麼?”阿善注意到披風上還有一塊不同於其他的花樣,好奇心驅使著走下床,走到桌邊,拿起披風。是繡上去的一枝白梅,繡工別致清新,活靈活現的展現出了梅花的高潔孤傲。“這梅為何要繡在披風內側呢?”問著,阿善把披風披在了身上,那枝白梅剛好緊貼在胸口。她笑了,笑容裏夾著一絲無奈。
他把梅放於心間,恐怕他的心裏不曾出現過一段關於雪的記憶吧?鬱結的歎息聲輕響後,阿善又把披風放到了桌子上,此刻她的身上已沾滿了洵陽的味道。她覺得他的味道是一種盛氣淩人的枷鎖,捆縛住了她的思緒。昨夜他為她披上披風的情景又浮現,這樣一個溫存的情景是夢魘,混雜在整個夜晚裏。
點了焚香,銀色的三足鏤空香爐騰起嫋嫋白色雲煙,一股迷蝶花的味道幽幽而出,撫慰著阿善錯亂的心,她把迷蝶花磨成了粉末,一部分摻雜在焚香裏,一部分留下做藥。迷蝶花的味道沒有迷蝶香來得厚重,仿佛隻聞一下,便會轉瞬即逝。這樣的芬芳仿若女子的韶華,風華絕代也不過頃刻間消失無蹤。
“阿善姑娘,你醒了嗎?”門外蒟蒻早已侯著了,她是聽見屋子裏有動靜才怯生生的問的。
阿善應了一聲招呼她進來。
蒟蒻把洗漱的器具放到了一旁,走到琴案前,“姑娘昨夜……”
“嗯?”
“阿善姑娘,王府比你想象的要黑暗,如果能遠離,最好是有多遠就走多遠。”蒟蒻的話內藏玄機,她是發自內心在勸說阿善的。
“蒟蒻你怎麼了?”恍惚間,阿善被蒟蒻的話感動了,她隱隱覺得蒟蒻並非是卜天手中的棋子,蒟蒻的心裏還有一絲不馴服,但也不足以叫阿善冒險對她放下戒備。
“別去跟王爺學琴,琴會束縛住姑娘的。”蒟蒻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琴弦上,腦子裏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七根琴弦強硬的捆住了姐姐,又好不預兆的把她帶走了,姐,你現在在哪裏?蒟蒻恨琴,更恨那個威逼姐姐學琴的男人——卜天,姐姐失蹤後,她更恨自己,恨自己不爭氣的任由他擺布,當他的傀儡,而他卻不曾說出姐姐的去向。
阿善偽善的笑了,她讀懂了蒟蒻在不經意流露的傷感,走到琴案前,用手指撩撥了其中的一根琴弦,“是啊,這種文人的東西又豈是我這鄉野丫頭能學得透徹的?”
“蒟蒻的話多了些,還望姑娘見諒。蒟蒻來為姑娘梳洗。”蒟蒻斂起憂傷,為阿善梳洗打扮。她不懂阿善,明明是和自己一樣命運的女子,可阿善卻從來未曾想過要逃,或許她也是因為這個世上還能溫暖人的親情,才會甘於陷入不複之地……
坐在銅鏡前,阿善留意著蒟蒻的神情,今個怎麼了?蒟蒻怎麼沒來由的感傷起來了呢?“蒟蒻,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些什麼啊?一大清早就吞吞吐吐的。”
“沒什麼,蒟蒻希望姑娘能快樂。方才,王妃差人傳話,說要姑娘去花園裏賞花。”蒟蒻為阿善插了一隻玉簪,“姑娘,蒟蒻先退下了。”
阿善把手放到了發髻間,把玉簪向裏插了插,她到底怎麼了?連發簪都沒有插好就離開了。難道我是鬼不成?恨不得馬上逃脫我的魔掌?玩笑間,她站起身子,朝花園走去。
花園裏花團錦簇,正值花開奔放時節。仲春的桃花梨花凋謝了一批,又有一批繁盛的開,開罷卻興起了一片旖旎之色。花花綠綠間,洛雪正坐在石桌前,吃著蜜餞。她身後的小喜顯得焦慮不安,在洛雪身後直對阿善使眼色,就差手腳並用了。
阿善意會的側目望了眼,發覺原來晨瑤也在花園中,有她在的地方想必不會冷清了。
“阿善,你來坐在我身旁。”洛雪招呼阿善坐下,“我本想招你一同來花園賞花,不想沒等到你,反而等來了晨瑤妹妹,你說這事巧不巧?”聲音恬淡似春雨,卻犀利的把綿軟的土地砸出了一個又一個細小的坑,濺起點點泥水。
晨瑤往嘴裏放了一個蜜棗,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花園景色美不勝收,妹妹也不過是想走走看看,誰知道姐姐也在這裏,既然都已聚在了一起,不若一同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