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走出來的,恰好是在方子齡一側的顧勇山。若非今日他前去逼迫祈瑾淵,此人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可惜——他將在這片朝堂上再無立足之地。
祈瑾桓已經煩惱至極,顧勇山竟然還說來說話。不過此刻須得壓製火氣才是。眉頭輕挑,問道:“顧卿家又有何事要奏?”語氣有些不滿,可那極力壓製的低沉,倒也減退那一絲不悅的感覺了。
顧勇山莞爾道:“下官所奏乃是事關堤壩。”
如今皇帝病倒,太子監國,如今又因為太子的疏忽導致萬人死亡,作為臣子,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就任由太子來說。哪知這顧勇山不知好歹,偏要出去當出林鳥,眾人權衡利弊,都不敢上前幫忙。
“那顧卿家對此事有何高見?”
顧勇山漠視上頭之人的陰鬱情緒,大膽直言,“下官鬥膽,此乃殿下過失,理應殿下親自到堤壩處向受難民眾謝罪,並開倉振糧。”
祈瑾桓手指緊握,關節處咯咯作響,可臉上卻多了一份笑容。但他的內心,卻憤怒之極!好你個顧勇山,本太子不要回今日的顏麵,怎能立足於朝堂!
“要本宮紆尊降貴並非不可,可如今皇上病重,若是此刻本宮離去,那宮中豈不鬧翻了天?”
祈瑾桓能夠忍讓已經是最大的退步,誰知顧勇山偏偏得寸進尺,說出來的話都讓人忍不住擦汗。
“那太子就退出朝政,將生殺大權交於五皇子,太子殿下亦能安心撫慰民眾,朝綱也不荒廢。”轉念,拱手行禮,呼道:“下官越禮,求殿下恕罪!但下官皆是為我南齊著想,為皇家盡忠,請殿下明鑒——”忠心耿耿的一番說服人的言辭,稱托著顧勇山青天可鑒的忠心。
祈瑾桓在心底自嘲一笑。如此冠冕堂皇,就隻是為了把他逼下朝綱,而眼前的顧勇山,若非有人精心布置此局,他一個小小翰林院編撰,哪裏來的這麼大口氣,竟敢在百官麵前,逼他下台!
如今錯誤已經形成,若是不去撫慰民眾隻怕日後難以服眾,也就詔視自己難當大任,連錯誤都不敢正視與承認,而自己當時的衝動也會給世人留下昏庸一麵。如今父皇病倒,自己又不能再放蕩下去,唯有擔起這個重擔。
可,轉念看向下邊左右站著的兩個弟弟,心中剛剛湧起的怒火又衝淡下去。若說才能,這兩位,豈會輸給他分毫!
祈瑾淵淡然的站著,玄色朝服突顯出他冷魅的臉,眼中複雜的神情,讓人無法一眼窺測。祈瑾麟神色暗淡,似乎是受了什麼刺激,原本英姿煥發的高大挺拔的七尺之軀,如今好像少了一縷魂魄。
能讓這兩位同時閃現出這惆悵的神色,他隻見過一次,便是半年多前乾安殿外替那人求情時……猛然,有個人影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如今祈瑾淵回來,那人當初是隨著他走的,幾日前他也問過關於那人的去向,祈瑾淵緘默不語,而如今祈瑾麟也……難道那人已經回來了!?
第一次,他為一個人的回來感到興奮,以至於都忘了現在坐在父皇的龍椅上,如釋重負的笑容,帶著一抹苦澀,神色極為複雜。看的諸位大臣是麵麵相覷。
顧勇山幹咳一聲,聲音不大,恰好停在祈瑾淵附近。微微轉過頭,隻見他手裏攥著那支銀簪,晃的人雙目灼痛。祈瑾淵強壓住內心翻滾的痛與憤怒,嗤鼻對他,一眯眼養神,轉而踏出一步,道:“臣弟覺得此事尚好!”
又是讓人擔驚受怕的語句,大家隻等上頭的人發怒,因為祈瑾桓能夠忍,那便不是他們的太子了。哪怕是一句責備,斷不會讓眾人起疑心,偏偏祈瑾桓柔情似水的問一句:“家中一切可都好?”
祈瑾淵身子抖了下,看著祈瑾桓的目光也說不出來。他知道他在問什麼,隻是他答不出來。畢竟那人,是他們都珍視為寶的,更是他的結發妻子,如今,還懷有他們的孩子。上座的人,即使是他兄長,也是這個國家的太子,他不能讓他再跟那人搭上關係,決不!
看著祈瑾淵不吭聲,祈瑾桓自知他們之間是永遠都不可能像尋常兄弟那般,隻是,那人對於他,真的太重要了……
“臣亦認為永靖王與顧大人此法可行!”這次出來的,是文初陽。這個讓朝堂上三個男人都有所顧及的那人的哥哥。祈瑾桓瑟縮一下手指,整個人竟然如同泄氣一般,失了生氣,那種失去的感覺,融入每個人的心中。
他合了合眼,滿不在意的道了句:“若是諸位覺得此法能服眾,那便允了!退朝!”動作不再有力,而是好像被操縱的木偶,空有一具身體,卻再無進來時的威嚴。
不止方子齡詫異,就連丞相等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已經踏出大殿的祈瑾桓。那背影,似乎在訴說著襄王有意,奈何神女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