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我正在花園挖竹筍,正逢他摟著新姨娘賞花。
看到我,他眼神疑惑,似乎沒想起來我是誰。
身後的小廝在他身邊低聲道:「老爺,這是趙姨娘生的四小姐。」
父親淡淡點頭問我:「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跪在地上恭敬磕了個頭:「回父親,四四在挖竹筍。」
我以為父親會問我挖竹筍有什麼用,這樣我就能順勢說出下人們時常怠慢,我與小娘生活艱難的話。
可父親聽到後隻是皺眉:「堂堂國公府四小姐,被人看到蹲在地上挖土,成何體統!」
父親責罵完後,摟著新姨娘走了,他沒讓我起身,我就一直跪著,一直到跪到深更半夜暈倒,才被值守的下人抬了回去。
小娘看著雙膝紅腫的我,自己也紅了眼:
「都是小娘沒本事,連累了四四。」
我硬撐著坐起身來,朝小娘笑道:「四四不疼,看,四四還挖了兩個竹筍呢。」
我變戲法一樣從褲襠掏出我藏的兩隻小竹筍。
小娘破涕為笑:「我們家四四果真能幹,等著,小娘明天就給你烤竹筍吃。」
她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滴在我已經滲出血的膝蓋上,生疼。
02
十歲那年,小娘死了。
彼時已經入冬了,她身著單衣,瘦弱的身軀蜷縮在床板上,我甚至能聽到骨頭在床板摩擦的聲音。
我跑去父親的院落,想請他為小娘找個大夫。
我想告訴父親,小娘常年咳嗽,鬱鬱寡歡,又得不到大夫的醫治,懇請父親去看小娘一眼。
可事實是,到了父親的院子,小廝將我攔下,他們說父親日間忙於公務,夜裏睡得早,吩咐不讓任何人打擾。
可廂房裏傳出的嬌喘和吱呀響動,又是什麼呢?
我跪在地上將頭都快磕爛了,也沒能見到父親。
沒辦法,我隻能拿著娘最喜歡的一支簪子,向膳房的婆子討了熱水。
湯婆子放在小娘腳下,我拉著小娘的手哈氣,可哈出來的氣冷冰冰的,怎麼也捂不熱她青紫的手。
劇烈的咳嗽響徹整間屋子,卻傳不出被人遺棄的衰敗小院。
外頭淅淅瀝瀝下起雪,小娘說了最後一句話:「我的四四,以後可怎麼辦啊……」
屋內歸於平靜,眼淚落下沒有聽到任何聲響,正如一個生命的流逝在烈火烹油的國公府內,激不起任何漣漪。
雪停那日,小娘下葬了。
沒有素縞哀號,隻有冷冷清清的三炷香,昭示著一縷生命的消亡。
國公府賢名在外,父親生怕有人拿他苛待妾室子女的事做文章,當即命人鎖了小院,將我放在嫡母膝下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