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做全市的官托了,而且,說不定以後他還能做全省的官托呢。宏偉的設想讓他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現在的銀發堂,已經不叫銀發堂了,他口袋裏裝的名片上印著王誌強的大名,職務是茅台酒廠華北地區總代理,全國著名品酒專家。
兩年前他騙得田忠信50萬元之後,銀發堂的名字就從此消失了。他一連改了幾次姓名,去了好些個地方,又連續騙了好幾個人。雖說他騙術高超,屢屢得逞,但畢竟幹的是違法犯罪的事,所以他的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張之中。每騙一次人,都等於自己給自己設下了一個羅網,那些被騙的人,到處在尋找他。特別近期他在廣西騙了一個人後,那人及時報了警,公安係統很快在全國設下了天羅地網通緝他,讓他時時處處都難以安身。為逃脫緝拿,他花巨資整了容,更姓換名為王誌強,又從南方竄到了華北地區。
那一天,他在酒店下榻的時候,本想以茅台酒廠華北地區總代理登記,可臨時又想,現在各地查他查得都很緊,如果他的職務被引起懷疑,一查就會露出馬腳,到那時,他想逃也逃不掉了。因此,他沒有那樣登記,他登記的是南方某鄉鎮企業的業務員。就是在入住的那天晚上,他看到了報紙上宣傳田忠信的文章。一開始,他不敢相信,以為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人。可很快,他又從電視上看到了田忠信的形象,便知是他騙過的田忠信無疑。這讓他非常吃驚,幾乎難以置信。
因為田忠信的底,他是最了解的,兩年前他不但把他的老底兒端了,他估計還要給他留下不少的債務。田忠信怎麼不但沒有垮,還成了擁有巨資的著名企業家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銀發堂那天晚上整整想了一夜,他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田忠信沒準是效仿著我,做起了行騙的買賣,他現在的資產,說不定就是行騙得來的。這個結論,讓他越想越覺得是。因為他想象不出,一個沒有資產,甚至負債的人,做什麼能夠在兩年多的時間裏,賺那麼多的錢。有了這個結論和判斷,銀發堂萬分緊張的神經,一下鬆弛了許多。他想,以前他怕田忠信找到他,現在不同了,他倒應該去找田忠信。
擁有巨資,又是著名企業家的田忠信和他的忠信實業公司,不正可以成為他避難的最好地方嗎?
第二天,銀發堂就來到了田忠信所在的城市。這地方對他並不陌生,兩年前他就是在這裏很輕鬆地騙走了田忠信所有的錢。今天,他下了飛機,從機場搭乘上一輛的士,在去往忠信實業公司的路上,注意看著這個城市的變化,想象著他將要見到田忠信時的情景,很有些感慨似的。
巧得很,銀發堂乘坐的的士,正是焦寶賢開的那輛。焦寶賢聽上車的人要到忠信實業公司去,他那根一直懷疑著的神經,就由不得又繃緊了。自那次拉了田忠信,引起他對田忠信的懷疑以後,但凡田忠信有什麼舉動,但凡有人去忠信實業公司,他都難以遏製起疑的心緒。
對於這個遠道而來,要去忠信實業公司的人,他自然也不例外。他注意看了看銀發堂,在心裏做著自己的猜測。為了探察這人的情況,他有意跟他攀談著,問他說:“您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
銀發堂看著車外,不經意地回答說:“對,是從南方來的。”
焦寶賢又問:“您是跑業務的吧?一定跟忠信實業公司有筆大買賣要做,對吧?”
銀發堂把眼光從車外收回來,注意地看一下焦寶賢,反問他說:“你怎麼知道我是跑業務的?怎麼斷定我跟忠信公司有筆大買賣要做呢?”
焦寶賢對對方的介意正有興趣,他笑一下說:“我幹這行多年了,什麼樣的人都拉過,一看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的。”
銀發堂板著麵孔說:“八九不離十?說明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我是到忠信公司參觀學習的!”說到這裏,他忽然想,何不盤問盤問這個多嘴的司機,一來探探這多嘴的司機是否有什麼賊點子,二來也可打聽一下田忠信的情況。他這樣想著,接著便問道,“聽說忠信實業公司搞得非常好,你具體了解嗎,到底怎麼樣啊?”
焦寶賢心想,我還沒有很好地盤問你,你倒反過來問我了,也好,我說說,看你是什麼反應。於是他回答說:“到底怎麼樣,我怎麼說得清楚呢?我又沒有到他那公司裏去工作過,談不上具體了解,隻是從報紙電視上看看罷了。您這次來,到底是參觀學習呢,還是想看個究竟呢?聽您這話,好像對忠信實業公司有懷疑似的。”
銀發堂沒有想到,他的問話,倒被這多嘴的司機繞進去了。他趕快後退說:“沒有沒有,忠信實業公司名揚全國,我怎麼會懷疑呢?我確實是來參觀學習的。”他說完這話以後,就合上眼睛,仰躺在那裏,做出不願再跟焦寶賢交談的樣子。
焦寶賢覺得這人可疑,一說有大買賣要做,就顯得神經過敏;說是來參觀學習,可一般沒有一個人來參觀學習的呀。他想打聽忠信實業公司的情況,剛問一句,卻又縮了回去,還裝出睡覺的樣子,好像怕言多必失似的。
焦寶賢想,你越不想跟我說話,我越要你說。他於是又說:“參觀學習也好,了解情況也罷,反正都是一回子事,隻有全麵了解了情況,才能很好地學習嘛。我剛才對先生說的話,不是不願給您介紹忠信實業公司的情況,是我確實不了解,不能隨便地瞎說嘛。要說啊,我們市有個著名的忠信實業公司,也是我們市每個人的光榮。我可以代表我們市600萬人民,熱烈歡迎您的到來。”
銀發堂聽他這樣說,不好意思不搭理,但他隻說了兩個字,謝謝。他覺得和這個多嘴的司機還是少說為佳。
焦寶賢卻跟著又問:“請問先生貴姓大名?”
銀發堂心想,怎麼遇上個這樣的司機呢?他到底隻是多嘴,還是懷疑我,另有企圖呢?答吧,他實在不願意;不答吧,又不合適,倒顯得自己有什麼似的。最後,他隻說了姓王兩個字,沒有再說姓後的名字。
焦寶賢適可而止,不再詢問,隻是注意看著他。
車在去往市區的路上馳騁著。
銀發堂仰在後邊好像是睡著了,焦寶賢駕著車,不時通過反光鏡注意看著後座上的這個姓王的客人。憑著多年的經驗,他能夠肯定姓王的客人是在裝睡。他分析,這個姓王的客人絕不是來學習的,也不像是一般的生意人,那麼這個姓王的客人到忠信實業公司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呢?過去他曾懷疑田忠信是個販賣毒品的人,現在看著這個姓王的,他又朝這方麵想了。
銀發堂雖然合著眼,卻能感到司機注意看他的目光。先前他隻想著裝睡,以為這樣便好斷了司機對他的盤問。現在他才覺察到,這樣長時間地把自己的麵目完全暴露在對方的目光之下,是很不明智的,因為這樣正好讓那個討厭的司機記住了自己。然而這時改變又覺不妥,他隻能盼望車能快一點到達目的地。越是著急,那路好像就越長似的,總也到達不了。真是倒黴,他怎麼會遇上這樣一個司機呢?銀發堂一邊在心裏罵著,一邊強按著他那焦躁的心。
忠信實業公司終於到了,銀發堂一邊付費一邊看看忠信實業公司那氣派的門臉,心裏忽然生出些許的畏怯。
焦寶賢在銀發堂下車以後,並沒有立即把車開走。他坐在車上一直注意看著銀發堂。
銀發堂發現那車沒有開走,知道那個討厭的司機一定在盯著自己,心裏好生地不自在。他想,難道這一回他要倒黴了嗎?怎麼一下飛機就碰上這樣一個司機呢?不過,他裝做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大大方方地走到忠信實業公司門口值班的保安跟前,掏出名片,說明來意,很快就被放行進去了。在朝裏邊走的過程中,他沒有忘記朝大門外掃了一眼,看見那車還停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