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位老友的性格,他很了解,卻也琢磨不透。

掛下電話,甘佳寧木然僵硬,幾秒鍾後,江河決堤,淚如雨下。

旁邊玩耍的四歲兒子頓時被這從未見過的場景嚇哭,跑過來,抱住媽媽,也跟著大哭:“媽媽,媽媽,你為什麼哭呀?”

甘佳寧想伸手摸兒子的腦袋,卻發現手重得無法抬起。

婆婆去買菜了,她若回來,聽到這個消息,會怎麼樣?

十多天前,派出所所長範長根的大舅子張宏波,也是縣裏最有權勢的房產商,地盤擴張,想把何家的小工廠買下來,何建生不賣,起了糾紛。張宏波帶人上門毆打何建生,雙方被派出所帶走。

張宏波是所長老婆的親哥,去派出所簡直跟回家沒兩樣,但何建生一直被拘押著。何家也想辦法托人求情,但派出所就是不肯放。

剛接到街道主任的電話,說何建生在派出所突發心髒病死了,鎮上考慮家屬經濟條件,墊資幫他們火化了,骨灰盒下午送到。鎮上也願意對此不幸遭遇,給他們家一定補償。希望他們穩定情緒後,坐下來具體商量。

頃刻之間家破人亡,突遭的驚天變故讓甘佳寧這本性柔弱的女子,一下子癱倒在地。

明天怎麼辦?

還有明天嗎?

她對一切茫然無知。

不久,婆婆回來,兩個女人都哭昏過去。

下午,一輛警車開到門口,後麵還跟了輛普通車子。

前頭下來了幾位轄區民警,後麵跟著街道的幾個小領導。一群人商量下,最後把骨灰盒交給一名五十來歲的協警,跟他說,還是你送進去,你是他們家的遠房表舅,多少算個親戚,勸勸他們,讓他們早點簽協議領賠償金,別弄出什麼亂子來。

協警不情願地答應,捧著骨灰盒,硬著頭皮進去。

走進院子,來到房前,協警敲了門,發現門沒關,猶豫下,輕推進去。

迎接他的,是一雙冰冷的眼神。

屋子裏隻坐著甘佳寧一人,眼睛泛紅,但淚痕已經完全擦幹。

協警小心地把骨灰盒放到桌上,謹慎地問了句:“建生他媽呢?”

“昏了。”

“那……那先節哀順變吧。”

“我會的。”甘佳寧冷聲應了句。

協警摸摸額頭,脊背發涼,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甘佳寧道:“坐吧,你畢竟是建生的表舅,我給你倒杯茶。”

“這……這不用這麼麻煩了。”

他覺得有點奇怪,怎麼還給他倒茶,有這種好心態?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把磨得鋒利光亮的菜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協警嚇得大驚失色,他顯然沒想到一個弱女子,轉身功夫會掏出把菜刀對著自己。

此刻其他人都在外麵,不曉得屋裏的事,她若惱羞成怒,連兔子急了都會咬人,誰能保證這把刀不會抹過來?

他急著求饒,“別……別……不要衝動。”

甘佳寧冷聲問:“建生到底怎麼死的?”

“死?……心髒病發作。”

“你還要撒謊,你可是建生的表舅!”甘佳寧的刀果斷刺進了一些。

協警感到脖子處流血了,隻要她再用點力,馬上動脈就破,神仙也救不了自己。情急之下根本顧不上許多,忙求饒:“我說,我說,是……是被打死的。”

“被誰打死的?”

“派出所的人。”

“到底是誰?”

“是……是副所長江平帶頭打的。”

“你們所長呢?”

“是……是所長讓他打的。”

“你是他表舅,怎麼能眼睜睜看他被打死?”

“我,不關我的事,我一個協警,零時工,能說上什麼話,我不知道的,我後來才知道的。”

“他們為什麼打死建生?”

“是……本來想教訓一下的,建生說他手指斷了,江平嫌他吵——”

“手指斷了!他手指怎麼斷的?”

“是……是江平掰斷的。”

當!仿佛有人在她腦中敲響了一記大銅鑼,震得整個頭腦嗡嗡作響,手中的菜刀都不由鬆了鬆。一個大活人,被他們硬生生掰斷手指,再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