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明,無處不在。
這月光,在普通人眼裏隻是稍微有些蒼白的柔光而已,但對真人來說,卻飽含質性特異的靈力。尤其在接近滿月時節,月光中的靈力濃重異常,剛入門的真人也能感覺出粒粒飽滿的靈力團塊。如果再有先天地氣濃鬱的地理環境,配合一定的時機,月光中的靈力會出現肉眼難以覺察的淡淡金色,那就是月華。
月華之妙無可盡數,如果時機把握好,吸取一夜的月華相當於在普通的靈力環境中修真數百載,可謂絕對的突飛猛進。然而,傳說月華每五百年出現一次,出現月華的時機、地點要占滿天時地利,而且月華更是擇人而現。所以從古至今沒有幾人真正遇到過月華,因月華而修為猛增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就算是長木久也這種存世近千年的絕世高人也隻是聽聞。
筷竹盤膝坐在陰絕嶺的最頂端,仰著頭,癡癡望著天頂的圓月。
山風鼓噪而來,襤褸的衣襟隨風而動,使這入夏的深夜涼滲滲的。
已經半個月了,這段日子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現在的狀態,除非月華驚現,否則軒轅祖師親至也無法讓他撐滿三個月的時間吧?
說出來恐怕沒人相信,現在他的體內一絲靈力都沒有,別說背後的木劍,連一張紙符都摧不動。他隻是遇到了一隻成精的黑猿而已。若非那隻三睛黑猿忌諱這山頂的三寸之地,恐怕他的命早已追隨先祖到黃泉報道去了。
唉,劍典!
他低頭俯視橫陳膝上的書頁。他怎知劍師真人隨手丟給他的一本所謂鑄劍真決,竟然是劍典。早在大黑暗時代之前,劍典就已經是道宗的至上法決,其聲名就如目前三宗典在天下隱者心目中的地位一樣。三宗典是殘本,他手中的這本劍典卻從頭到尾是完整的!
這麼重要的道家重典,如此輕易地到了他手中,該喜還是該悲?也許劍師真人傳他劍典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他不能在三月後走出陰絕嶺吧。這也許是一個很好的陪葬品呢,隻是這個死法……嘿嘿,令人難以心甘情願。
筷竹可不想自己元神破滅時反成了眾妖物增修的餌食,這對道宗正傳的他絕對是巨大的諷刺。
可是……別說第三重的天劍式,僅第一重的人劍式也僅過了兩層就無法寸進。要達到第二重聖劍式需將九層人劍式修煉圓滿,然後再煉完聖劍式的第四層聖劍虞天就可突破人神障礙,而天劍式雖則縮為兩層,可修煉更難。據書上先人注解說,史上最強的真人也不過勉強煉到天劍式第一層的劍天破闕。可是到了劍天破闕,就可以上抵九天蒼穹,下至碧落黃泉,遇神弑神,遇佛殺佛——這也是據說,卻足以說明天劍式的厲害。
而劍典看似劍技,實則深含道宗以氣養劍之道。即使在道宗,劍典所述也非是小乘的煉器,而是大乘的鑄神之術。
看似憑空揀了個寶,可是如此重要的真決他有福消受嗎?也許他修為太淺,但哪怕來一位比他修為精深數倍的高人,恐怕也不能在三月內把劍典融會貫通吧。
啪,筷竹給自己來了個耳光。太狂妄了,竟想在三月內融會貫通?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筷竹的心神重新回到現實的環境。他打坐的地方是陰絕嶺的最高處,周邊三丈之內除了碎石就是褐土,別說飛鳥,連一棵草都找不到,和外圍鬱鬱蔥蔥的巨樹蓬草形成強烈的反差。當時若非和三睛黑猿一路追打到這裏,注意到那個異靈對此處的畏懼,他還想不到要逃到這裏來。
那時,一跨進那條褐色的土圓,黑猿飛射的身影迅即定住,徘徊一陣後就恨恨地遁走了。筷竹知道它還在視線不及的所在暗暗窺伺。既然它不敢進來,也由得它,自己慢慢恢複靈力,然後再想法子對付。
然而,筷竹尚未把身上的傷弄好,突然發現體內僅餘的靈力已消失得一幹二淨。再仔細琢磨才發覺這裏竟然是一個天然的散靈陷阱。大駭之下就往外逃,可是腳步剛踏上草地兩步,黑猿已經竄出來。
匆忙之下被它揀了個大便宜,重重一掌幾乎把他的左肩拍碎。
也是因為這一掌把他給拍回來,揀回一條小命。而那三睛黑猿被出鞘的七絕誅心劍砍掉幾根猴毛後,幹脆就躺在前方樹下的軟草裏,四仰八叉地偶爾抓抓虱子,偶爾從哪裏摸出根香蕉,可把筷竹給氣炸了肺。
直到現在,一人一猴就這麼對峙著,筷竹心中雖恨,卻沒有離開過這裏半步。
不用說他也知道這裏不能久待,靈力溢散還是小事,若是元神也被抽薄從而傷及根本那就危乎哀哉。目前看不出什麼大礙,一旦自己憑持的幾樣法器到了極限,那就是自己的末日。
背後的七絕誅心劍還好些,腰際葫蘆的微弱顫震把他的心弄得一突一突的。幾疊先前準備好的符錄現在也變成了無字黃紙……可是若出去,馬上就會被那惡猿撕成一片一片的做成夜宵。
心底雖然不承認,筷竹知道即使在自己沒受傷且靈力全滿、狀態最佳的時候,也沒有辦法應付黑猿同時出現在前後左右的實質攻擊。那絕非什麼幻術,而是真實的本體。
筷竹還記得第一次遇到這黑猿時的情形。當自己的目光還駐留在遠方它踏過樹枝的身影時,眼神未動,它的手掌已經到自己頭頂,中間沒有任何連續的過程。當時自己幾乎被嚇慘,以為遇到了上古洪荒時期的靈獸,現在才明白這是一隻會空間法門的異靈,而且剛成精不久,否則他怎有命活到現在。
製此黑猿的唯一方法就是弄瞎它額頭那隻發紅光的第三隻眼,那是它妖力最強處,也是唯一的死門。若是早些知道還可以設下陷阱引這黑猿上鉤,現在不成了,自己靈力盡失不說,這黑猿對危險的感知極其敏銳,稍有不妥即刻遠遁,連根猴毛都甭想摸到。
莫非自己真要死在這種渾身長毛的家夥手上,還是這麼窩囊的一種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