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宿離歌真的隻是想要逛逛大街而已,她久居府邸,出入都是坐在馬車裏,街景晃晃著便過去了,以至於她一直沒什麼好機會好好看看這古風的大街。各類小販在街上吆喝著,賣頭絹手帕的,賣胭脂水粉的,賣包子煎餅的……各色各樣。茶樓裏來往著不同的客人,或是旅客或是久友相邀,小二都歡聲迎接,甩著抹布一臉狗腿的模樣。飛簷翹壁的樓閣,男男女女相遇走過。
宿離歌就像是人流中的一個默默的過客,用外來人陌生的目光欣賞著京城的繁華。伴隨著一支悠揚的二胡小曲,岸畔的落英飄入池中。宿離歌不知不覺走到了京城的小湖畔,湖邊的石墩上坐著一個灰色鬥蓬的人,看不清模樣,分不清年齡。他袖下的手指修長,悠悠地拉著一曲二胡曲子,曲調神秘,有說不出的沉重感,不是很像東方單調的音律,但也著實沒有西方奔放的樂聲。
“這曲子名叫什麼?”宿離歌鬼使神差地一問。
“浮生。”
淡淡的音調,沒有任何起伏似的響起。宿離歌從他的聲音可以判定這個人很年輕。
環視了一周,也不知道在找什麼,宿離歌撓了撓腦袋,突然轉身回到鬧市裏,走到一個地攤前買了一個精致的青花瓷底紋圖的小茶杯,付了銀子,又跑進茶樓討了一杯新綠,然後回到鬥篷人麵前,恭敬地,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到他麵前。
鬥篷人愣住了。
多少過路人都是丟下幾個銅板,誇獎幾句便離開了,把他完全當成一個賣藝的人。他也不急不惱,依然在這湖邊拉著二胡,直到這杯茶放到他麵前。一杯簡單的新綠,在一堆黃銅的銅板中,顯得特別突兀。
鬥篷人突然笑了。“姑娘怎麼不覺得本人是個賣藝人?拉二胡隻是為了錢?!”
“你為了錢,就不會對它不理不睬了。任由錢布在地上也沒有去撿,你根本不是為了錢的。”宿離歌說。
鬥篷人微微頜首,笑聲輕揚,“姑娘很聰明。可是為什麼要給我一杯茶?”
“你拉的曲子很好聽,曲名儒意。古有伯樂相中千裏馬,俞伯牙彈琴鍾子期為知音。那麼今天我也想成為先生的知音,請你喝一杯茶,不成敬意。”宿離歌微笑著說。
在寬大的風帽中,一雙幽藍色的美麗瞳孔映下少女的笑容,“知音難求,謝謝姑娘了,我願交姑娘這個知音。”說著,他端起茶杯喝了茶水。
“其實交不交都無所謂啦,我不常出來走動,想必以後與先生也無緣再見了,難得聽到一首好曲子便請你喝杯茶。我還有事先走了……”宿離歌擺擺手,轉身離開。
在她離開時,鬥篷人才緩緩抬起頭,陽光照進風帽裏,男人俊雅的臉露出掩不住的微笑,“東方,果然是個神秘又有趣的地方。”倘若宿離歌回頭,便可以看到男人一頭黃金色的長發飄然,純西方人的臉線條剛毅。
“主教愛上她了嗎?”
清呤的笑聲在空氣中響起,一抹紅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樣劃過長空。風揚起鬥篷,在空中亂舞。
“我是愛上了,但不是她……”
落葉墜入湖心,澄淨的湖麵倒映著岸畔,石頭上空無一人,仿佛自始至終都沒有人坐在那裏拉過一首曲子,唯有地麵散落著幾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