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山是沒有冬天的,四季如春,森森翠竹依舊嫩綠如初,人事已物換星移。
琉璃塔頂,俯瞰之下空桑山河脈絡盡在眼底,解語那身紅妝如萬綠叢中一點紅,如曼珠沙華燦然開放,紅如血、美勝妖,略微能聞到腐朽的氣息。她負手而立,軒昂眉宇間略過不為人知的絕望。
“師姐……”一聲富有磁性的男聲從身後響起,她渾身怔了怔,硬生生沒有回頭。
海潮心頭生疼生疼,有太多的疑惑、不解,卻不知從何說起,她堅挺的脊背如一堵牆阻隔了千言萬語。
“你來幹什麼?”解語語氣平和如水,但跳動的白玉耳環早已出賣了她內心的波濤洶湧。
“師姐,對不起。”海潮滿腹自責,道,“若不是我,師尊……”
“不要再說了,你走吧!”不等他說完,解語早已知道他後續的言語,便冷言打發他走。
“你究竟練的是什麼功?”海潮雖聽過“絕情煞”三字,但在解語親口告訴他之前,他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她竟會練如此凶險的武功,更何況……
“絕情煞。”解語無喜無憂地吐出海潮最怕的三個字,然而她越平靜海潮便覺得越不對勁,才隔三個月便已忘卻以往她是如何維護他、如何為他奔走操勞、如何為他傷心難過的,他不相信。
“為……為什麼?”海潮顫抖地道,心內的自責又加深了一層。
解語身體微微一怔,片刻恢複了平靜,悠悠轉身,麵上掛著空洞疏離的微笑,道:“要多虧了你,把劍靈赤芍放在我身上!”
海潮記起離開空桑時,正是在月落時分的琉璃塔頂,他為了保護解語,把劍靈赤芍生生從斬龍劍裏逼出,注入她體內,可此舉竟然害了她,她正好借用劍靈練絕情煞。
“都是我的錯……”海潮右手緊緊握住斬龍劍,心頭有塊巨大的石頭在壓著他的脈搏。
“當然是你的錯!”一個清朗的男聲從背後傳來,隻見一個白衣男子從雲端飛來,手中的凝霜劍泛著寒光,耀得人睜不開眼。他輕輕落在海潮麵前,來者正是解懷,三個月不見他麵上常有的憂傷氣息更為濃深了,一絲滄桑在眉宇間凝成一道褶皺,他眼中的清霧更深了。
“你放出了龍靈,害死了師尊,還把師姐逼上了修煉絕情煞的絕路!”解懷一步步走來,曆數海潮對空桑犯下的滔天大罪,每一莊都足以讓凝霜劍刺穿他的咽喉。
“師弟……”海潮無言以對。
“你回去吧!”解語見狀嚴厲嗬斥道。
“沒想到你還能回來!師姐已修煉絕情煞,你若再……”解懷有些衝動地逼來。
“你若眼中還有我這個掌門人,請你退下,否則,休怪我掌下無情!”解語一隻如蔥根般的手指緩緩舉至眉梢,手背向外,染紅的指甲分外刺目,一絲金光在她指尖閃閃發光。
解懷沒想到師姐還是要保護海潮,一怒之下轉身飛身而去,臨走時回身狠狠剜了海潮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若再傷害她,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既然你在此,我不便久留。一個月後空桑會武,我還有事要準備。”解語收回了手指,轉身飛下琉璃塔,一陣冷風吹來,修長的衣袖、赤紅如血,飛向天際,直到變成了一顆紅星。
“你為何……為何不等我?”海潮沉溺於自責中,久久佇立於欄杆上。
靜得隻剩風的嘶鳴,竹海森森,竟無一點濤聲細語。
解語,你為何不等我?
“絕情煞,嗬嗬,絕情煞。”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悲涼而蒼老的歎息。
海潮驚而轉身,卻空無一人,飛簷上的知更鳥、鎮妖鈴都是沉默的。海潮以為他傷心糊塗了,便不再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