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相思樹底話相思(1 / 2)

誰說紅豆隻生於南國?十九歲的趙子瑜長身玉立的站在暖房裏一株瘦弱的小樹前。這株小樹已退去了一身絨毛,樹皮漸漸光滑起來,被打了蠟般的橢圓形葉子也漸漸有了厚實的感覺。

這是一株紅豆樹,在嶺南人們叫它孔雀樹。六年前,十三歲的趙子瑜跟著叔叔平西大將軍趙元亮出征嶺南,在苗人的寨子裏,他一看到那種掛在樹上鮮豔的紅色的果實,他就知道,這就是阿玉詩中的“紅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寫下這首詩時,阿玉才七歲,七歲的阿玉還是個黃毛小丫頭吧,她知道什麼是相思嗎?她,是在想念自己嗎?想到這裏,趙子瑜不禁笑著搖搖頭,心情卻十分的舒暢,似乎隻要想起阿玉,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就會被輕輕的觸碰。

要問他活在世上這十九年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可能自己的答案都離不開這兩個字——阿玉。

七歲,第一次見到阿玉,她還是一個出生僅兩天的小嬰兒,粉紅色的皮膚皺皺巴巴的像個小老太太。那時的阿玉很能睡,一天裏四分之三的時間都在用於睡覺。他經常會帶著趙子玦去看她,那樣一個小小的人兒,既不會說話也聽不懂他們的話,可是他就是喜歡待在海棠園的小搖籃前靜靜地看著她。

七歲,我還不懂什麼叫妻子吧。趙子瑜心裏默默想道,那時自己的心裏,妻子,就是在父親戰死沙場後隨之而去的母親;妻子,就是叔叔在嶺南作戰時夜夜為之祈禱的嬸嬸;妻子,就是阿玉,那個會哭、會笑、不願理你時會裝睡的奶娃娃。

當顏姨還挺著大肚子時,所有人都希望她肚子裏懷的是個女娃娃。在這個母憑子貴的時代,趙子瑜不知道大家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希望。後來,隱約從大人們那裏聽說,隻有顏姨生的是個女兒,那個男人才不會將孩子搶走。

趙子瑜的心裏有些氣憤,為丹晨阿姨不值,也為一出生就可能被父親拋棄的娃娃不值。隻有他知道,被拋棄的滋味是多麼的難過。

當父親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時,他的世界像是崩塌了一角,從此再也沒有人手把手的教他練劍,再也沒有人把他扛在肩上,再也沒有人千裏迢迢的從邊關趕回,來不及休息就抱著自己,用新發的胡茬紮自己的臉。。。。。。。

即使這樣,四歲的自己還是沒有絕望,因為他還有母親,那個溫婉如水的江南女子,看似柔弱內心卻又十分的堅強。接到父親的死訊,母親整整三天都把自己鎖在屋裏,直到第四天的晚上,熟睡的趙子瑜被她喚醒。

母親的懷抱有著荷花的馨香,暖暖的,軟軟的。母親就這樣抱著他,笑的像三月的春風,讓人沉醉。在母親軟軟糯糯的歌聲中,自己睡著了,做了一個很美麗的夢,夢裏有已經過世的父親,有母親,還有自己。

正當自己沉醉在美夢中時,卻被人搖醒。是嬸嬸,她的麵色還算鎮定,眼睛卻已紅腫。“子瑜,來穿上衣服,跟嬸嬸去看看你娘親。”年幼的趙子瑜揉揉眼睛,似乎還在夢囈:“我娘昨晚還抱著我唱曲兒呢。”

嬸嬸吸了吸鼻子,什麼都沒說,輕手輕腳的幫年幼的自己穿上了衣服,領著他的手朝母親的海棠園走去。臘月時節,天總是亮的很晚,海棠園裏卻是燈火通明。爺爺和叔叔已經麵色沉重的坐在外間,裏屋隱隱傳來低低的哭泣聲。

趙子瑜隻有四歲,可是見此情景,心中已經有了不妙的感覺。他掙開嬸嬸的手,拔腿就往內室跑去,但是,在內室的門口,他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遠遠望去,母親靜靜的躺在床上,杏紅色的絲被映的她的臉紅紅的,像是睡著了一般。可一旁的蓮嬤嬤為什麼會在哭,母親她怎麼了!

“二公子,來,見見小姐最後一麵吧。”蓮嬤嬤拭了拭眼淚,伸手就要抱趙子瑜進去,趙子瑜一下子推開了她,轉身跑出了海棠園。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時光,他不顧一切的跑著,似乎離海棠園越遠倒轉的時光就會越長。

一個月之後,父親的遺體運來回來,和母親一起葬在了雙魚山下。四歲的趙子瑜就像是一個木頭人,不哭、不笑、不鬧、不說話。身量尚小的他捧著雙親的排位,披麻戴孝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麵,視線所及一片黑白,從此他的世界隻剩下了這兩種顏色。

如果沒有阿玉,趙子瑜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踏進海棠園一步。在阿玉出生的那個冬夜,顏姨因產後大出血離開了人世,阿玉的爹爹也來了,但是他卻沒有把阿玉帶走。阿玉和自己一樣,是被遺棄的孩子。看著那個男人離開時的背影,趙子瑜竟鬆了一口氣,阿玉,今後隻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這樣,真好。

生命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看著阿玉一天天長大,趙子瑜又驚又喜。阿玉今天笑了、阿玉今天被子玦弄哭了、阿玉會翻身了、阿玉長牙了、阿玉會說話了、阿玉能走了。。。。。。每天趙子玦從海棠園回來都會把關於阿玉的點點滴滴事無巨細的記錄在一本小小的冊頁上。

後來,在離開阿玉的那麼年裏,他經常會在無人的夜裏就這床邊的宮燈翻看這些冊頁,再苦再累,隻要想到那個小小人兒,趙子瑜都會覺得很愜意,都會覺得自己又充滿了力量。沒有了爹娘,他還有阿玉不是嗎?他隻有變得更加強大,才會有能力保護她,才會有資格站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