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由鄭而陳,走了一天之後,留守郢都的伍參飛馬趕來,氣喘籲籲道:“大王,出大事了!”
屈巫臣受命前去和鬥越椒談判,可鬥越椒不和他談:“談什麼談,老子若是殺了昏君,這大楚的一切還能不是老子的?”
那支箭在空中畫出一條漂亮的直線,穿過莊王的車轅,又穿過鼓架,隻聽咚地一聲,射在了銅鉦上。
子公迫使子家就範後,尋了一個機會,把鄭靈公給幹掉了,鄭國人便立鄭靈公的弟弟公子堅為君,史稱鄭襄公。
鄭靈公弟兄十三人,靈公是老大,襄公是老二,公子良是老三。眾大臣本是要立公子良的,公子良堅辭不就,才立了公子堅。
晉靈公被殺了,鄭靈公也被殺了,這事得管一管,若是不管,下一步恐怕要殺到我熊侶頭上,我就要變成楚靈王了。
怎麼管?將趙盾、趙穿和子公、子家叫過來熊一頓,或幹脆把他們殺了?他們會來嗎,他們會讓我殺嗎?即使能殺,影響也不大。要想使各國不再發生弑君之事,必須把這件事的影響搞大。要想把這件事的影響搞大,最好的辦法便是出兵討伐,毫不留情地把那些弑君之人殺掉。單憑我大楚的實力,同時向晉、鄭用兵,有些不大現實,二者必擇其一。
晉,大國也,在中原霸主的位置上,雄踞了二十餘年,現如今雖說衰落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它與我大楚之間,隔了三四個國家,弑君之事,已過去了大半年。再之,趙穿已死,上天已經嚴懲了亂臣賊子,再發兵伐晉,於理有些不通。
晉不能伐,那隻有伐鄭了。
鄭國,雖說已背晉投我大楚,但在晉楚之間,一直持觀望狀態,東倒吃豬頭,西倒吃羊頭,誰的勢力大了跟誰走。特別是這個鄭襄公,即位三個月了,也不來向我大楚朝拜。
前次,經賈敲打,鄭不再觀望。近日,聽諜人奏稱,鄭又向晉、宋暗送秋波。聽說那個華元之所以能逃歸宋國,也是鄭人暗中做了手腳。
奶奶的,寡人就拿鄭國開刀!當即調兵遣將,禦駕親征。
鄭襄公聞聽楚國前來問罪,商之公子良。子良曰:“鄭,小國也,非楚之對手。況,楚師前來,乃是問我‘何故弑君?’楚人即使不問,我也不能讓弑君之人逍遙法外。今子家雖死,子公尚在,為君計,莫如借楚人問罪之名,殺了子公,至於子家,可剖棺戮屍,盡逐族人,以謝楚人。此外,再遣一能言之士,攜厚禮以慰楚軍,楚軍可退矣。”
鄭襄公道了一聲“善”字,遂依言而行,致使楚莊王無話可說。
鄭國不能討了,那隻有伐晉了,趙穿雖死,但還有一個趙盾。諜人還報,晉國聞聽楚軍伐鄭,且又為著‘何故弑君’而來,心中恐懼,簡索車馬,籌集糧草,要與大楚決一死戰呢!
晉既有備,伐之並無勝算的把握,不如棄之。
這話好說,但作為大楚之王,禦駕親征,一仗不打,就這麼返回楚國,似乎說不過去。
這仗還得打。
打誰呢?
楚莊王想來想去,想到了陳國頭上。
陳國的國君姓媯,舜帝的後代。舜帝娶堯帝二女,娥皇與女英,女英生子商均。商均數傳之後,傳之媯滿,媯滿娶周武王長女太姬。周武王滅商後將媯滿封之於陳,建都宛丘。宛丘在今河南淮陽附近。——因封之於陳,媯滿改為陳滿,諡號陳胡公。
胡公傳申公,申公傳相公,……曆經十四君,傳之陳宣公。是時,中國已經進入了春秋爭霸的時期,陳國多次參加齊桓公主持的諸侯會盟,可謂齊國的粉絲。齊桓公之後,楚國加快北上爭霸的步伐。公元前637年,楚成王遣師伐陳,陳國被迫從楚,並跟在楚國的屁股後邊圍宋,攻晉。城濮之戰後,晉國一躍而為中原霸主,陳國當即改換門庭,背楚而從晉。
這個陳靈公,寡人前次遣賈率師伐你,因宋國出來搗亂,讓你躲過了一劫。這一次,寡人禦駕親征,看你還能不能躲過!——靈公者,宣公之玄孫,是一個荒淫無恥的家夥,不佞在後邊還要提到。
“兵發陳國!”
楚莊王一聲令下,三百乘戰車掉頭東向,轟隆隆向陳國開去。
大軍走了一天之後,留守郢都的伍參飛馬趕來,氣喘籲籲道:“大王,出大事了!”
楚莊王驚問道:“出什麼事了?”
“令尹造反了。”
楚莊王長身而起:“蘇大夫呢,司馬呢?他們都在幹什麼?”
“他們都被令尹殺了。”
“啊!”楚莊王一屁股蹲坐在龍椅上,許久方道,“那鬥越椒為什麼要造反?”
他這是明知故問。
鬥越椒為什麼要造反,他肚如明鏡一般。
自楚莊王登基那天起,他就覺著鬥越椒要造反。何也?鬥越椒竟敢帶劍上殿!他不隻是欺自己年幼,還欺楚國大法。連楚國大王和楚國大法都不放到眼裏的人,會老老實實地做一個臣子嗎?
這隻是分析而已。此後,隨著對鬥氏一族,也就是若敖氏一族和對鬥越椒本人了解的加深,他斷定鬥越椒非反不可!
關於若敖氏一族的來曆,不佞在第二章中已經向親愛的讀者做過簡單的介紹。
自楚蚡冒至今,一百餘年間,楚國一共產生了十一位令尹,僅鬥氏一族就占了八個,他們依次是:鬥祁、鬥伯比、鬥穀於菟(鬥子文)、成得臣、成大心、鬥勃、鬥班、鬥越椒。可以說,沒有鬥氏一族的鼎力相助,就不會有大楚國的今天。
可大楚王呢?對鬥氏一族,既信任又不信任。若說他不信任吧,鬥氏一族出了那麼多令尹?若說他信任吧,他們之中的三位就死在楚王手中,一為鬥勃,一為成得臣,一為鬥班。還有一個鬥克,雖不是令尹,但是莊王之傅,那地位比令尹相差無幾。這一殺,鬥氏一族便與王族之間發生了芥蒂。不,不隻芥蒂,就在成得臣死後不久,鬥氏一族的二掌班鬥宜申公然起兵,與楚穆王叫陣,兵敗而死。
古人有言,客大欺主,主大欺客。客客主主,主主客客,楚大王與鬥氏一族,早晚必有一搏,這一點,楚莊王心如明鏡一般,這是其一。
其二,就鬥越椒本人而言,也是一個不安分的角色。說他不安分,並非不佞個人臆斷。鬥越椒出生之時“已有熊虎之狀,豺狼之聲,此滅族之相”。鬥穀於菟將死之時,召族人告之曰:“越椒傲狠好殺,若為政,必有非理之望,鬥氏之祖宗其不祀乎?吾死後,椒若為政,汝等必逃之,無與其禍也。”
鬥越椒本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物,楚莊王又分其權,分來分去,完全將其架空,他能受得了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鬥越椒得以造反,是楚莊王逼的結果。
但當鬥越椒真的起兵造反的時候,楚莊王又感到突然。他連問了伍參三遍:“那鬥越椒為什麼要造反?”伍參方才吞吞吐吐答道:“鬥越椒得以造反,源於一件很小的事情。”鬥越椒有一位寵妾,叫作香槐,香槐有一表弟,叫作夢己。夢己去蘇從家行竊,得一玉麒麟。蘇從遣人去查,查到夢己頭上,少不得遣人追捕,夢己走投無路,逃到王陵。楚法,私入王陵者斬。那追捕之人,仗著有蘇從撐腰,竟然追入王陵。按法,夢己當斬,可追捕之人,沒有楚王詔令,進入王陵,也應當斬。官司打到蘇從那裏,蘇從批曰,當斬者楚己。追捕之人,奉公行事,不僅無罪,應當嘉獎。夢己不服,其妻找到鬥越椒,鬥越椒又找到蘇從,蘇從堅持原判,二人爭吵起來,越吵越凶,一怒之下,鬥越椒殺了蘇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