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遂卸了禮服,露出一身淡妝,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別是一種雅致。
儀行父還想再說什麼,夏姬順手掂了一個花瓶,劈頭朝儀行父砸去。
陳靈公把株林當成了自己的家,動不動就往株林跑,常常玩得筋疲力盡才回宮。
孔寧和儀行父被趕下堂去。
將要走出大門的時候,儀行父又折了回來。
孔寧見儀行父折回去了,忙掉頭尾隨。
夏姬正在堂上哭鼻子呢,她一邊哭一邊說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他想占你便宜的時候,說得連水都能點著燈,當你需要他的時候,那頭縮得比老鱉還快……”
“公主,他們回來了。”荷花低聲說道。
夏姬猛地將頭一抬,果見儀行父和孔寧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扭頭將淚一擦,冷聲說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叫你二人快滾,自今之後不要讓我再看見,否則,別說我不客氣!”
儀行父滿臉賠笑道:“請夫人消消氣,一切都是在下的錯,在下願意重新開始,在下這會兒就割一斤肉下來,但不知夫人肯不肯原諒在下?”
夏姬語如冷鐵道:“割吧,我原諒你。”
儀行父取刀在手,將心一橫,牙一咬,照著自己的左腿內側割下一塊血淋淋的肉來,順手扔到木盤之中,一臉慷慨地說道:“去,稱一稱看夠不夠一斤,不夠在下再割。”
夏姬的心頭猛地一顫,強自鎮靜下來,扭頭對孔寧說道:“你呢,割不割?”
“我……”
“滾!”
孔寧自知再留無益,抱頭鼠竄。
夏姬朝他逃去的方向呸地啐了一口,掉轉頭來,雙手攙住儀行父的右臂:“您咋真實心眼兒,我叫您割自己的肉,隻是想嚇一嚇姓孔的,叫他知難而退。你卻當真,一下子割了這麼多。疼吧?”
掉頭對荷花說道:“去,快把你家老爺珍藏的那包金槍藥拿來。”
等金槍藥拿來之後,夏姬親手為儀行父敷藥、包紮傷口。又親自下廚為他炒了幾個拿手小菜,燙了一壺酒。
她衣不解帶,整整伺候了儀行父一個半月,那傷方算痊愈。
這一痊愈,便把婚事提上了議事日程,雙方商定,七月七,牛郎與織女相會這一天成親。
消息傳到孔寧耳裏,他又是悔恨,又是嫉妒,奶奶的,這夏姬本是我孔寧的碗中餐,他姓儀的把我灌醉,套我的話,硬生生把夏姬從我的碗裏奪了去,這口惡氣,實在難以下咽,我得設法兒把他倆的事攪黃!
為了把儀行父和夏姬的婚事攪黃,他閉門不出,想了三天,那法子居然讓他想了出來:“我孔寧好色,主公比我還好色。他也曾幾次向我打聽夏姬的情況,愛慕之情溢於言表,我何不引他入馬?隻要他和夏姬勾上了手,儀行父還敢再娶夏姬嗎?當然不敢!如此以來,我不隻出了心中這口惡氣,主公也會念我的好,另眼相看。對,就這麼辦!”
他當即命從人備車,徑奔陳宮。見了陳靈公,說了一陣閑話,轉入正題:“主公,我見到夏姬了,真是天姿國色。”
陳靈公笑問道:“比之寡人後宮的女子如何?”
“不可同日而語!”
“比之你家娘娘呢?”
“就像星星和月亮。”
“誰是星星?”
“娘娘。”
“比之息媯呢?”
“夏姬更勝一籌。”
“比之妲己呢?”
“妲己略遜一籌。”
陳靈公啊了一聲:“那夏姬果真有這麼美嗎?”
“嗯!”
陳靈公將頭輕輕搖了一搖說道:“寡人不信,那夏姬已是三十出頭的人了,又生過孩子,就是三月桃花,也該敗了。”
孔寧道:“夏姬熟房中之術,容顏鮮嫩,猶如十七八歲的美女一般。”
陳靈公聽他這麼一說,欲火騰地躥起老高,恨不得立馬就去株林,會一會夏姬:“孔愛卿,夏姬既然這麼美妙,如何才能使寡人和她一見?”
孔寧道:“夏姬所居之株林,幽雅茂密,風景如畫,但今日已晚。不如到了明早,主公隻說要到株林遊玩,夏姬必然出來相迎。以後的事,您盡管交臣打理,臣一定辦得叫主公滿意。”
陳靈公道了一聲“可”字。
到了次日,孔寧奉了陳靈公之旨,先行一步,來到株林。
他是為傳旨而來,夏姬不能不見,且還要紅毯鋪地,將他迎到堂上。
孔寧展開陳靈公之旨,朗聲讀道:“寡人久聞株林幽雅,風景如畫,忙中偷暇,前來一遊,請夏夫人預為接駕。”
夏姬三叩而起,雙手接過禦旨,恭恭敬敬地放在神龕之中。
“孔大夫請坐。”夏姬禮節性地讓道。
“不用坐了,主公怕是馬上就要到了,你我同去株林外邊迎他一迎。”
夏姬道:“主公駕臨敝地,乃素娥莫大之榮幸,豈能便裝去見?”當即回到內室,換上禮服,方才跟隨孔寧,來到株林之外,卻見一隊人馬已在那裏等候,心中不覺有些忐忑。
國君出行,可不是一件小事,首先得清道,還得由儀仗隊開路,當時的儀仗隊,並非今天的儀仗隊,乃是由宮廷侍衛組成,手執長戟,人員當在百人左右。儀仗隊之後,是上卿或大夫,之後才是國君。國君乘坐的車也有講究,叫乘輿,輪子是紅色的,兩個車把兩個車鍵,金色的龍紋,附有車箱,車的衡木紋有老虎,虎頭銜著車軛,左右是吉祥的陽筒,金絲雀站立在衡木上,駕以引車的曲木鏤有圖畫,羽毛的蓋子非常華麗,樹一樣的大旗,有十二杆小旗,畫上日月升騰的圖案,由六匹馬牽引,馬嚼子鏤了錫,金質的馬扣,銑質的插翟毛工具,裏麵插著野雞尾,紅色的垂纓,紅色的毛織品,十二根金,左邊的飾物用犛牛尾製作,掛在左馴馬軛上,像鬥篷那麼大……乘輿之後,又是侍衛,也在百人左右。如此浩大的隊伍,來到株林,若是一般人家,早就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接待了。
夏姬乃是鄭君之女,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不慌不忙地來到陳靈公麵前,拜謁致詞曰:“剛剛得知主公駕臨,有失迎候,還請主公見諒。”其言如新鶯巧語,嚦嚦可聽,其貌天仙不及,六宮妃嬪盡失顏色。
陳靈公忙還了一禮道:“寡人聞聽株林幽雅,梨花正茂,特來一觀,驚擾尊府,幸無見怪!”
夏姬斂衽對道:“主公玉趾下臨,株林增色,賤妾備有薄酒,請主公到寒舍一坐。”
靈公道:“既是為觀花而來,咱還是先觀上一番再說。至於盛饌之事,不妨移在園亭。”
夏姬道:“恭敬不如從命。主公既然為觀花而來,賤妾親為之導。”
夏姬應對有序,靈公心上愈加喜愛,命夏姬除去禮服,引賓入園中遊。夏姬遂卸了禮服,露出一身淡妝,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別是一種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