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絕望了,他就在要狂怒的大海中丟失那根細纜繩,他的過失所有的悲傷歡笑原來都無足輕重,這力量正清洗他的一切,舊的渺小的自己就要沉淪於大海,而一個不可戰勝的巨人就要在波濤中升起!
可他忽然聽見了那微弱的聲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們曾呼喚過他,在冰冷的萬年地下深洞,在地獄亡靈的折磨中,在燃燒城堡旗幟折倒的那一刹,她們呼喚過一個名字,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隻為阻止他的沉淪。這個名字是:“康德!”
康德猛然驚醒,漫天的火焰被一道藍芒裂開,他看見了自己的小小身影站在大地之上,雖渺小、卻又真切,帶著平凡人的夢想,想得到愛並去愛著別人,而不是成為沒有自己,隻會毀滅一切的神!
他垂下了手中的劍,那光芒漸漸弱了。
“真可惜啊……”良久,黑暗中那聲音哀歎著,隨後變成了狂怒的暴吼,“你又拒絕了這一切!你拒絕了這力量,你就將被這力量所毀滅!我痛恨你!為什麼我不能控製你,即使我把全世界都放到你手中?”
“你能給我什麼?”康德冷笑著,“你什麼也給不了我,你隻有可憐的毀滅力,可你什麼也創造不了,連一滴水,一朵花都造不出來,除了毀掉一切你什麼也不能做,你這個可憐蟲!你嫉恨我們,嫉恨精靈,嫉恨矮人,嫉恨魔人們,因為他們都有血,會哭會感動,而你什麼也感覺不到,你這個渺小卑微的亡靈,於是你想毀掉這一切,卻又沒有力量,隻好借用這個大地上的仇恨,把那些被傷害的人變成魔族!但卡奇雲德都已經認清了你,同樣是對手,我對他的尊敬比對你的多!如果他放棄了力量,那是為了維護他的族人,可這是你永遠做不到的,你從來就不知道什麼是需要守護的,你也從來不會從你的努力中得到快樂,因為你根本都沒有所愛的東西!”
“誰說……誰說我沒有快樂!”那聲音變得嘶啞,“我的快樂就是毀滅你們!我的快樂就是看著你們痛苦和相互殘殺,你以為記起了自己的名字就能抗拒我?就算你們幾大族聯合起來,我一樣能輕易的毀掉你們!”
“你弄錯了,那不是快樂,那是嫉恨,毀掉別人並不能使你快樂,到了最後你會連自己也想毀滅,我曾失去過生命,我能明白你的痛苦,但所幸我還保有靈魂,雖然要因此而忍受折磨,卻不會象你一樣無可感覺!所以我是真得同情你啊,大祭司庫裏華基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聲音大笑起來,“難得啊,居然也有人敢自稱了解了我。亡靈是不會有知已的,我麵前隻有兩種人,獻靈魂給我的人和我的敵人!而你不幸的成為我最痛恨的人之一,以後的時間還長著呢,康德,你將會後悔你背棄了我!”
那聲音消失在黑暗中,可恐怖的顫音還長久縈繞。
康德望著手中的劍,它已漸漸冷卻,就要重新變成一塊鈍鐵了。
“也許我真得會後悔……可是,我答應過百亞,答應過雲迪,還有……瓊娜……我不會變成魔王!永遠……”他握緊了手中的劍,“雖然是一塊鈍鐵,但它就象我一樣倔強。”
外麵的人聲喧囂,火光重新燃起了。康德回頭望了一眼瓊娜的屍體。
“瓊娜,這一次,你要看著我用自己的力量,真正象一個騎士那樣的去戰鬥!”
“瓊娜……瓊娜……”康德向那高掛的屍身伸出手去,他口瞪目呆,全身在顫抖。多麼希望那不是真的,那麼希望這是個夢境。誰忍心殺死這麼美麗的女子,誰又把她的屍體塗汙掛在城頭。
可這一切又是真實,女箭手蒼白的眼睛已閉上,任憑他的呼喚,也不會再睜開來,對他微笑。
“瓊娜!”康德終於爆發出大喊,接著眼淚奔流而下。他跪倒在那屍身之下。
這聲音驚動了守兵們,他們衝了下來。
“是誰!……天哪,是康德!”
“康德回來了!”
守兵們發出戰栗的喊聲,愴惶逃去。
康德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發生的事情,他衝到柱邊解開繩結,把瓊娜的屍身放了下來。
“瓊娜,好瓊娜,這是怎麼了,你怎麼了……”騎士把冰冷的屍身擁在懷裏,哭泣不止,象個無助的小孩。
馬蹄聲傳來,大隊騎兵湧了過來。
“康德就在那!”隨著一聲呼喊,所有的馬都在百步的遠處勒住了。沒有人敢上前。
弓箭手衝上了城牆,步兵們舉著盾小心翼翼的挪著。
畢斯麥匆匆的策馬奔來了。
“康德,你還敢回來?”畢斯麥壓抑住心中的害怕,壯著膽子吼著。
康德抬起頭,他的目光中射出冰寒,畢斯麥本來準備了無數的說詞,忽然一下什麼也說不出來。
“出了什麼事!”康德大吼著。
畢斯麥一下子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被聖騎士所管束的時代,幾乎嚇得要跳下馬來行禮。他忽然感覺到了眼前這個康德和幾個月來在城中行事怪異莫名其妙的康德是不同的,他本來對瓊娜所說的半信半疑,隻是一心想扳倒康德和銀月光華軍,但是當感到他所麵對的是一個真正的康德時,他的心一下子被恐懼抓住了。
“難道他隻是一個人來的麼?沒有軍隊在城外?他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個機會我不能放棄。”老畢斯麥這樣想著,大聲喊:“逮捕他!”
可是沒有一個人動。騎士們更加勒緊了自己驚惶的馬。
既然聖騎士已經被宣布為魔族的幫凶,都以為他已逃走,或許就將隨著魔族的覆滅而消失,可現在他就站在這裏,誰知他是不是帶回了複仇的魔焰,準備噴灑在每一個敢上前的人身上。
康德看著眼前這些自己的屬下們,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全明白了。
騎士把頭輕輕的貼近瓊娜:“好了,我們這就回城堡去。”
他抱起瓊娜向前走去。長槍陣在他麵前驚慌的退開了,沒有人敢阻擋這個已經被描繪成魔鬼的聖騎士。不管他所得的授命是來自天主還是魔王,總之都不是凡人可以阻擋的力量啊。
就這樣,康德抱著瓊娜,在裏外三層士兵的圍簇下。在無數窗口後的驚疑目光下,一步步走回到了銀月光華軍在城西的戰堡。
那裏屍體已被搬去,隻留下火燒後的焦黑城堡和處處血痕。
康德一步步走進了城堡,鐵鑄大門砰的一聲在他身後關上了。
後麵跟著的數千士兵們竟全都鬆了一口氣。
“現在我們怎麼辦。”騎兵隊長終於敢說話了,他背心都濕透了,四肢也因為緊張而僵硬的抬不起來。
“圍住城堡,召來所有的法師,準備火把!就算是魔王,今天也讓他死於魔法的火海中!”當再看不見康德,畢斯麥終於又恢複了他的統率力。
……
城堡中,康德一個人在黑暗中靜靜坐著。
曾幾何時,他一直是這樣孤獨的坐在黑暗中,逃避人群,逃避朋友,逃避愛著他的人,可是現在,當他終於恢複了生命的活力,有了重新麵對人群的勇氣,可身邊的人卻一個個的離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