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1 / 3)

羅茲蘇醒了。

工廠第一道尖厲的汽笛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接著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別的汽笛也漸次嗚嗚地叫了起來。那嘶啞的、持續不變的音響傳到了四麵八方,就象一群惡狠狠的公雞在歌唱,用它們的鐵嗓子,呼喚著人們去上工。

有著高大的黑色身軀和細長脖子的煙囪、聳立在雨霧中的大工廠,也慢慢蘇醒了,不時吐出一團團焰火,呼吸著一團團煙霧,表明它還活著,並且正從依然籠罩著大地的黑暗中活動起來。

三月的小雨混雜著雪花下個不停,在羅茲的上空布滿了一層重甸甸、粘糊糊的大霧。雨點把白鐵皮屋頂敲得當當直響,然後往下流到人行道上,流到黑黝黝的、滿是泥濘的街道上,流到緊靠著長長的圍牆、被寒風吹得直打哆嗦的光禿禿的大樹上。風是從野外鬆軟的田地上吹來的,它使勁地在泥濘的街道上翻滾,吹得籬笆不停地搖晃,還企圖把屋頂全都掀開,最後卻在地麵上消失了。可是過一會兒,它又把樹枝吹得颯颯地響起來,還不斷衝撞著一間矮墩墩的平房的玻璃窗。在這間房裏,突然閃出了一線燈光。

博羅維耶茨基醒來後,點燃了蠟燭。這時鬧鍾也開始大聲響起來,時針指的是五點。

“馬泰烏什,沏茶!”他對進房來的一個仆人叫道。

“都準備好了。”

“先生們還在睡嗎?”

“如果經理先生下命令,我馬上就去叫醒他們。莫雷茨昨晚說過,他今天要睡久點。”

“去叫醒他,是他們拿了鑰匙?”

“什瓦爾茨一個人來過。”

“有人在夜裏打過電話?”

“昆凱值班,可是他走時什麼也沒有對我說。”

“城裏有什麼情況?”他問得很急,但他穿衣的動作比這還急。

“沒有,隻有一個工人在加耶羅夫市場上被打傷了。”

“夠了,走吧!”

“可是,磚瓦廠街戈德貝格的工廠也起火了。我們的守門人去看過,全都完了,隻剩下圍牆,火是從烤房裏燒起來的。”

“還留下什麼沒有?”

“沒有,全燒光了。”仆人哈哈笑了起來。

“沏茶,我去叫莫雷茨先生。”

他穿上衣服後,經過餐廳,來到了鄰居房裏。這餐廳的天花板下掛著一盞燈,刺眼的白光照射著鋪上了桌布、擺上了玻璃杯的圓桌和明晃晃的茶壺。

“馬克斯,五點了,起來吧!”博羅維耶茨基打開了一間陰暗的房間的門,裏麵湧出的空氣夾雜著紫羅蘭的氣味,使人感到難受。

馬克斯沒有回答,隻是他的床鋪壞了,被壓得砸砸作響。

“莫雷茨!”博羅維耶茨基朝第二間房叫道。

“我沒有睡,我整夜沒有睡覺。”

“為什麼?”

“我在想我們的這筆生意,還略為作了個計算,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你知道戈德貝格的工廠夜裏起了火嗎?馬泰烏什說,全都燒光了。”

“對我來說,這不是新聞。”莫雷茨打著盹回答說。

“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我在一個月前就知道他要燒工廠。奇怪的是,他為什麼拖延了這麼久,他的保險金已經不生利了。”

“他的貨很多嗎?”

“很多,都保了險。”

“這樣就把虧空平衡了。”

兩個人爽快地笑了。

博羅維耶茨基回到餐廳裏喝茶。莫雷茨則象往常一樣,滿屋子翻著他的各種各樣的衣服,他責罵馬泰烏什說:

“你如果不把東西都整理好,我要狠狠打你的耳光,叫你的臉變成一塊紅布。”

“你好①!”馬克斯這才醒了,他叫道。

“你還不起?五點都過了。”

這響亮的說話聲把那在屋頂上傳播、十幾秒內甚至震響了窗玻璃的汽笛聲都掩蓋了。

莫雷茨隻穿了一件內衣,但他的背上還披著一件大衣。他坐在壁爐前,爐裏一些滿身油脂的劈柴被燒得劈裏啪啦,十分熱鬧。

“你不出去?”

“不,我本來要到托馬索夫去,韋伊斯寫信給我,要我給他送去一些新的針布;可是我現在不去,我覺得太冷,不想去。”

“馬克斯,他也留在家裏?”

“我有什麼地方急著要去呢?到那個破篷子裏去?昨天我和父親②還一起吃了一頓。”

“馬克斯,你經常和人吃吃喝喝,不會有好結果。”莫雷茨不高興地嘮叨著,用火鉤使勁地扒開火。

“這與你有什麼相幹!”從第二間房裏傳來了喊叫聲。

床猛烈地哢嚓一聲。門裏出現了馬克斯的高大的身軀,他隻穿了一件內衣,腳上穿的是一雙便鞋。

“這恰巧和我很有關係。”

“算了吧!你別惹我生氣了。鬼知道卡羅爾為什麼要把我叫醒,可你又胡說八道了。”